火势是最难阻挡的,亦是最为凶猛的,火舌浓烟,在夜幕下宛若一只令人心悸的怪异巨兽,此时正是所有人都安眠的时刻。
王乐天在睡梦中被老王一声喝醒,这是她第一次没有任何迷糊直接清醒的,下意识看了眼床榻,没有军师的身影,又看了看屋内,玲儿也不在。
她的心忽然就咯噔一下,想问问老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这只老狐狸在喊了她一声之后就再没了声音,真是太不敬业了吧!
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她现下已经能很好的控制小金人的力量,稍稍放松便能穿门穿强,想要触碰实物便稍稍凝神,形态变得更加凝实,便能触摸,拿捏,举起实物。
王乐天穿过屋门,一路朝后花园狂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感觉军师会在这个方向。这一次却没有时间再看红梅了,火光在黑夜是那般耀眼,那间收藏画卷的屋子就在后院偏僻之处,四周并没有其他屋子,也没什么人会特意来此地。
她的心一下子也变得和火一样,灼痛得呼吸不畅,想喊人却发不出声音。
好像后花园有一处水井,就在后厨那边!
她想也来不及多想便朝后厨跑,却意外的看见了玲儿,这小丫鬟手上还端着一叠精致的小点心,她想抓着玲儿的手带她跑起来,却忘了自己根本碰不到除了军师以外的人。
只能眼睁睁看着玲儿朝那间小屋走去,短短一段石子路,仿佛走了一万年,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玲儿身上穿过无数次,玲儿也没有一丝感觉。
“啪。”
手中的瓷盘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瓷盘崩裂,糕点滚落,沾上不少泥土。玲儿双手捂着嘴巴,震惊,慌张,恐乱,大喊着,呼唤着救火。
她一路跑,眼泪也洒了一路,今日丞相又不在府中,她只能去最近的房间寻人。后厨的一帮汉子惊起之后,分工有序,派了一个人接着传话,剩余的全去后厨水井打水救火。
可当他们再赶到的时候,火势愈发的猛烈,人只能站在小屋十几米开外泼水,根本无法靠近。玲儿哭成了泪人,怔怔的看着燃烧的小屋,像失了魂。
所有人都在全力救火,没人注意到时,玲儿忽然朝着火的小屋冲了进去,口中喊道:“小姐!小姐!我不让您一个人走!玲儿来陪你!”
她小小一只,背影也格外单薄,其余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冲了进去,又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烈火之中。
王乐天的心理防线全线崩溃,别说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就是在工地上搬了三个月的砖,也该有感情了。这一下子,两个都没了。
她身子一软,跪在屋子外面,目光呆滞,看着火光无情,仿佛连黑夜也要一并吞噬。
这一刻,她好像真的是一个看客,一个穿梭时间的看客,她知道,她了解,却无力改变所发生的一切。这个状态,连一桶水都提不起来。
她到底能做什么?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她这个样子存在在这个时空,到底有什么意义?
都说水火无情,但是没有见过或者亲身经历过的人,或许一辈子也不懂这种无情,到底能到哪种程度。
它发生的时候悄无声息,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夺走你所拥有的一切,可能是钱财这种身外之物,失去了还能重新再赚。但这一次,它夺走的却是两条鲜活的生命。
生命是什么?
是她身处陌生的时空和世界,整整三个月,每天深更半夜拼尽全力捉住的漂浮火星。
是玲儿每日在后厨变着花样,巧手生花,费尽心思做的饭菜,还有揉捏出的小小糕点。
是大坝下老农手中的热粥,是凉城内满布疮痍的居民,是边关塞外风沙吹过的一张张脸。
也是院角红梅。
王乐天呆呆的看着,仿佛生处喧嚣之外,她一扭头,就看见地上有几个白白的小团子糕点。不过已经沾了泥土,脏了,不好看了,不能吃了。
吃的人,做的人,都没了。
她走过去,忍着头晕胸闷,缓缓蹲下来,努力凝神,像一位年迈的帕金森患者,费力的将白团子捡起来,伸手轻轻拍了拍,想拭去泥土,可她光是捡这个动作就已经竭尽全力,拍的力气微乎其微。
那泥土仍旧顽固的沾在白团子上,像火烧过后残留的烟灰,怎么也拍不干净。
她低下头,把白团子进嘴里,一下一下的咀嚼着。
糕点应该是甜的吧?
可是为什么她嘴巴里这么苦?
喉头像是被一团坚石哽住,她抓着喉咙,拼命的将团子咽了下去。团子这般软绵绵的,怎么会刮的她喉咙发疼。
定然是之前卡着的石头,混合着团子,一并咽下了。一路下移狠狠撕刮着她的喉咙,到了胸口处更是汇聚成一块,固成一簇,梗的她心缩在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每每跳动一下也浑身发疼。
定然是一个团子不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