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新人类被沧元部和黑虎部的战士们给押解着,迤逦回返沧元部落。
新人类们都走得很艰难,其中又以博格尤甚。
先前的那一场自行处刑,已经把他的命给去了半条,然后青致把他丢给了云炽处置,云炽自是毫不犹豫地把他又给痛揍了一顿。
所以他这会儿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无比辛苦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几乎全靠忽林不时踹给他一脚所提供的推进力,才能勉强跟上,不至于落下太多。
又走了一会儿,忽林一脚踹得力道大了,博格扑地一声拍在地上,挣动了两下,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实在走不动了,”他喘吁吁地说,“你们直接杀了我算了。”
阿凛答应得就很快:“哎好的。”
博格一个激灵,骨碌一下又跳起来了。
所有人都向他投来满是鄙夷的目光。
几个黑虎部的战士说:“这不走得还挺快的?”
“你过来。”阿凛向他招了招手,“我有话跟你说。”
博格哪敢过去,看着他哆哆嗦嗦地道:“你们先祖大人说了,我们是得留活口的。”
阿凛站在那里,露出一脸无奈又不甘的表情。
云炽一看,抬腿一脚就把博格踹得冲他飞过去了,“喊你你就去,磨蹭什么。”
“谢谢哥哥。”阿凛甜甜地感谢,又说,“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
博格叉手舞脚,重重地拍在了阿凛身前,又拱在地上不愿意起来了。
阿凛不管他,拖起他一只脚就往远处走。
博格身上没有衣服,前半面身躯被贴在地上摩擦,最惨的莫过于最要命的位置,摩擦了两下脸色就青了,哭喊起来:“你让我自己走,我能自己走!”
阿凛充耳不闻,还专门拖着他往满是尖锐石砾、摩擦系数极高的地方走。
博格看出来这少年是故意的,放弃了求饶,努力拿两只手撑着地面抬起上身以减少擦挂。但却跟不上他的速度,只好改为用手捂着。
阿凛拖着他越走越远,虎爪这边顿时就感觉不妙了。
他先前和博格有过交易,眼下虽说可以把锅尽数甩到博格头上,但想想心里还是有点发虚,当下便也跟了过来,打算提前解释一番。
可阿凛带着博格走得很快,虎爪不多时便被甩开,缀在大后面走了有一会儿,这才隐隐看见博格被踩在了一个隐蔽的山隙里跪着。
“小哥,”博格带着哭腔询问,“你到底要干嘛啊,我这不是也没动你么?”
“你情我愿的不算,”阿凛随手掰下了几根树枝折成一束:“你祸害过几个人?”
“我没……那个,”博格就想撒谎,但想若说一个都没有那未免也太假了,“也就三、三个。”
“三十个?”阿凛确认。
“不是三十个!”博格慌了,“是三个,三个!”
“你肯定报少了。”
“……其实是十三个。”
“三十个。”
阿凛一口咬死,他已经不信他了。
虎爪站在远处听着阿凛逼问,随时等着他逼问到有关他的内容,然后就站出来解释。
但阿凛却并没有问那么多,确定了人数,整理了一下手里的树枝,就开始倒数:“三十。”
树枝刺下,博格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呼。
虎爪没想到这少年说动手就动手,蓦地给吓得心脏乱抖,生怕被发觉,赶紧缩头。
然后山隙里又是一声惨呼。
“二十九。”
惨呼。
“二十八……”
惨呼声越喊越弱,又过了一会儿,便惨呼不出来了,阿凛报一个数,博格能作出的回应唯有一声沙哑的痛喘。
“十七。”
“十六。”
虎爪偷看了一眼,瑟瑟发抖。
又过了一会儿,连痛喘声也没有了,只有清朗而平稳的少年音还在响起:
“十。”
“九……”
阿凛的声音仍旧镇定,报数的间隔也很均匀。
虎爪躲在暗处,大气也不敢出,难以置信地看着已然惨不忍睹的博格,想象不出这个看起来怯懦而文静的少年,下手居然这么狠。
虎爪也不是没杀过人,黑虎部过去也不是没打过仗。但阿凛施在博格身上的手段,仍是辣厉到让他感到触目惊心。
最后一个数字数完,博格的呼吸也彻底停止了。
阿凛脸上全无表情,轻描淡写地把尸体提了起来,走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断崖。
这显然是要毁尸灭迹,虎爪看他走远,赶紧暗挫挫地就往回跑。
青致说了这些新人类要留活口,阿凛却把博格给弄死了,这种事情他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
跑了一会儿,看到大部队就在前面不远处,虎爪心下顿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正要把步子加快些赶紧靠过去,却听阿凛的声音忽地从背后响起:“虎爪。”
“啊,”虎爪赶紧回身赔笑,“阿凛呀。”
阿凛站在一块山岩上,表情淡淡地看着他。
虎爪给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忙又说道:“我年纪大了走不快,现在才走到这儿,你不用等我,先走哈。”
少年笑了一笑,“你刚刚什么都没看到,对吧?”
“我没看到!”虎爪胸腔里猛一个咯噔,知道他其实察觉了自己在场,当下语无伦次地道:“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很好。”
阿凛没再多说什么,和他跟上了大部队,快步走到了队伍前面,“哥。”
“阿凛回来啦,”云炽高兴,四下扫了一圈没看到博格,便问,“那家伙呢?”
“我又打了他一顿,可能是打得有点狠,他走路不太稳的样子,刚刚回来的时候,从断崖上摔了下来,我去看看已经没气了。”
阿凛小声说道,显得有些惊慌,“怎么办啊,先祖大人说要留活口的……”
云炽听说博格死了,本来有点头疼,一看他这么紧张,立刻便大手一挥:“没事!先祖大人确实说了留活口,但也说那个人交给我们处置了,死了就死了。”
“喔。”阿凛怯怯地走到他身边。
“没事别怕,他那么菜,留着反正也没什么用……”
云炽不停安慰。
阿凛一脸害怕。
后面队伍里默默看的虎爪:“…………”
你怕个鬼啊,怎么这么能装啊!
新人类的队伍里响起了一阵小声的喧哗。
“博格死了?”沙莹轻声。
卡斯:“……是啊。”
一群新人类虽然早知道落到遗留者手里是难逃一死的,但总归会希望死亡能来得慢一些,此时听闻了博格的死讯,一个个心下都不免更增惶恐。
然后队伍的行进速度便变慢了许多。
“怎么这么慢,落在后面的一定都好菜,”忽林有强大的依次类推能力,“那个菜,死了就死了,这些也菜,杀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
新人类们只好加快步伐。
许久之后,新人类们被押解着回到了沧元部落。
青致回来得其实还要更早一步,森罗万象旗已经收去了,云炽最先走进部落领地:“先祖大人,那个博格死了,其它的都带回来了。”
“嗯。”青致从明道树下站起了身。
他和幽隐出来兜了一圈,又在有平静buff的明道树下坐了一会儿,心绪已经好了很多。
安安静静陪着他坐在一边的幽隐跟着也站了起来:“这些人要我帮你处置么?”
“不用了,”青致拒绝,“狂蜈部的食人者需要深入地判断他们是否知道他们的行为究竟属于怎样的性质。而这些人不同,是非黑白,他们显然是清楚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幽隐非常知趣地说。
陪青致围观了两开花,他刷到的好感度再次增加,但这种增加也并不是特别亲近,他留在这里陪着带来的放松感还不如小眼镜蛇。
青致点了点头。
幽隐却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向他伸出了手:“留个联系方式?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青致非常爽快地也给了他一个传讯玉符。
这个传讯玉符比起给薄荷的还要精致一点,幽隐一看顿时就开心了,他收了传讯玉符,遁入暗影:“回见。”
暗影至尊切换成小眼镜蛇。
青致抱住小蛇:“这个暗影至尊人好好哦。”
幽隐得意地点头。
没错!他人最好了。
“你看,你也觉得对吧?”青致道,“所以你不要老躲着他嘛。”
幽隐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敲,换号换得太快,人设差点没切换过来。
眼看青致又开始劝他,小眼镜蛇赶紧打了个结。
不听不听,再说自闭!
青致只好不说了。
他把小蛇解开,放在肩膀上,举步走出了院子。
一大群新人类鹌鹑似的在一片空地上站着,人们早就站在这里围观了,一群孩子更是对着新人类们指指点点:
“你看这些神使都好惨呀,先前的威风呢?”
“还神使,都说了他们这些神都是假的。”
“哎呀,叫习惯了,不小心没改过来。”
被小伙伴们鄙视的目光看过来,错把新人类叫做神使的孩子瞬间压力山大,为了自证清白,果断就向着新人类们啐了一口:“呸!”
其它的孩子们一看都觉得很流批,也有样学样:“呸!”“呸呸!”
被吐了一身口水的新人类:“……”
樨族人先前部落地处偏僻,没有见过新人类,这会儿看着他们就很好奇:“咦这些人皮肤都好细好白。”“而且他们身上穿的这是什么?”
胆大的人试探着伸手,戳了戳新人类们身上覆盖的残缺战甲,紧跟着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抽回了手:
“哇!”“好硬。”“摸起来好奇怪!”
被戳来戳去的新人类:“…………”
被围观了一会儿,一群新人类脸上惊慌恐惧的表情里,又混进了极尽的屈辱。
他们在文明社会,是高人一等的异能者;来到这蛮荒大陆,又一向是被奉作神明,可如今居然被这些猴子一样的野人就像是参观动物园里的新奇动物一样,指指点点,伸手乱戳?
沙莹被部落里的男人们看过来的眼神弄得很害怕。
遭受了几顿毒打,又被青致强行剥走了战术腰带,她的战甲已经碎得很厉害,双手抱肩,紧紧裹住了衣服,看向青致问道:“你到底打算把我们怎么办?”
“士可杀,不可辱。”卡斯也开口,他身居高位,一向受人尊重,此时尤其感觉受不了,“你若是要把我们杀了,那就赶快动手,让我们被他们当猴子看,算得了什么?”
青致淡淡地道:“你们把旧人类当猴子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卡斯的嘴唇僵硬地开阖了一下,噤声了。
其它的新人类们也不敢言语,现场一片安静如鸡。
这时大熊带着黑虎部的战士们向前走了一步:“前辈,先前您说,要在这一波新人类过来的时候,看到我们的态度……”
“喔,你们做得很好,允许你们汇入沧元部,”青致看向他点了点头,“回去告诉族人吧,如果他们乐意的话,可以搬我们这里来。”
“谢谢前辈!”
一群黑虎部战士欢声雷动,冲过去与沧元部的熟人们拥抱,“等我等我。”“我们这就搬过来!”
战士们欢呼雀跃向部落领地外奔去,急着告诉族人他们终于得到了沧元部接纳的好消息。
虎爪大松了一口气,也要跟着走,但却被青致给叫了回来,“你的快递已经送完啦,来,这边有笔账得跟你算一下。”
“前、前辈!”
听到要算账,虎爪吓一大跳,颤颤巍巍地转回来,哭丧着脸解释道:
“今天的事,我们做得是有点取巧,但是,他们在我们部落里装的有眼睛,既然敢往我们这里来,肯定已经把我们给摸得门儿清了。”
“就算有虎灵大人在,也未必真的就能打得过,我们部落里那老老小小的百十口人,我一个头领,得为大家伙儿负责,这不是不敢冒大险么……”
“倒不是说你这个。”青致打断了他的絮叨,目光掠向远方,简短回忆了一下,道:“之前你派来危谷,谋害云炽的事情,要怎么讲?”
虎爪僵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青致说的算账,居然是翻旧账。
他派遣危谷暗杀云炽的事这么多天一直没人提过,于是便自认为早就抹过去了。被青致给一朝翻出来,一时间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道:“我……那……”
半天没能说出个完整句子来,结巴着越想越怕,既翻起旧账,那么他先带着战士们和惩戒之杖,紧接着又带着镇灵黑虎,前来试图谋害青致的事情,岂不是也得算上?
“我的账就不跟你算了。毕竟你也没造成什么威胁,快递还送了好几波。”
青致猜得出来他在想些什么,于是说道。
他根本不屑于跟这么一个小老头计较。
“但云炽他心眼实在,对自己人不设防,当时若非我在,危谷很可能就得手了。”
“所以这笔账,由云炽跟你算。”
青致的目光移向云炽,“这家伙由你发落,就像那个博格一样,杀了还是留着,你自己决定便好。”
云炽愣了一下:“……先祖大人!”
得知了危谷是虎爪派来,云炽对虎爪一直是记恨着的,但因为青致看起来有原谅虎爪的倾向,也便忍着一直没说什么。
此时听到青致居然还记得虎爪谋害他的事情,不由很是感激,强行按下猛男落泪的冲动,谢过青致,过去把抖成筛糠的虎爪给拎走了。
处理完了黑虎部与虎爪,青致转向瑟瑟发抖的一群新人类。
『又把他们给晾了一会儿。』
『他们肯定给吓死了。』
大半的新人类确实给吓得要死了。
要死是字面意义上的要死——吓到恨不得立刻就伸头一刀,以省过这静待死亡的极致折磨。
当然,也有人的心理素质要好上一些,青致看到:『哟,这几个没吓死。』
于是他对他们使用死亡凝视,吩咐阿凛:“把孩子们都给带走。”
谁都听得出来把孩子们带走是意味着什么。
惨遭死亡凝视的几个新人类于是也给吓死了。
巨大的恐惧情绪在空气里融成极端浓烈的复合味道,幽隐闻着有点受不了。
他这会儿在青致的肩膀上盘着,离领口非常地近,看着他由颈到肩的优美弧度,就很想钻进去,但又觉得似乎不太好。
这时,空气里又混进了一种全新的、更加让他受不了的味道。
——有一个捕获者的裤子湿了。
幽隐想也不想,果断就冲那领口钻了进去。
“!”
青致被突如其来的冰滑触感给吓了一跳。
他向新人类们丢出一道祛尘咒,伸手把小眼镜蛇给抓了出来。
『……看把蛇总给恶心的。』
『算了算了,不折腾了。』
决定不折腾了的青致向新人类们投去慈祥的眼神,“我们的人都没衣服穿,麻烦你们给一身,谢谢。”
新人类们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呆住了。
这是担心处死他们,会把衣服弄脏不好回收,所以在此之前,还要他们把衣服都给脱掉?
居然连死都要死得这么屈辱,转眼又有两个新人类被吓尿。
幽隐:“?”
这就是你说的不折腾了?
被青致缠在手上的小眼镜蛇疯狂抗议,勾着脖子拼命想要冲他袖口里钻进去。
青致忙又丢出了一个祛尘咒,把污物给清除掉。
新人类们哪愿意老老实实地脱衣服,青致便向围在一旁的部落人们摆了摆手。
平日里只能穿兽皮的部落人都很羡慕新人类们那光滑柔软的衣料,一看青致允许,立刻就一拥冲了上来,要强行把新人类们的衣服给抢走。
场面顿时一派混乱。
“阿离你们几个姑娘把这几个女人带到那边屋子里,”青致说道,“草织有身孕就不要去了,小心点别被碰到。”
很快,部落领地里便响起了一片痛骂与尖叫。
片刻后,部落人们大都穿上了干净柔软的上衣裤子,新奇兴奋地开始旋转跳跃。
而一群新人类只能拿部落人换下来的兽皮以及简单编织物聊以遮挡,一时间又气又羞,有的甚至连害怕也顾不上了,大声质问:“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这么生气干嘛,”青致慢条斯理地道,“你看人家一直都这么穿,也没有生气啊。”
“他们气什么,他们一群原始人!”
“所以,你们文明人就是把别人残害到沦落原始的地步,然后再取笑别人是原始人?”
抗议的新人类理亏加上害怕,只有闭嘴。
于是领地里的画面就从穿着兽皮的旧人类,一脸新奇地围观穿着衣服的新人类,转为穿着衣服的旧人类,一脸鄙视地围观笨手笨脚连兽皮都裹不好的新人类。
……耻辱加倍。
青致饶有兴味地等待着这场混乱结束,转向卡斯,神念聚焦在了他的识海:“你可残害过旧人类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