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轻阖双目满头发白的成年期男神正微微垂头望着她，有力的手臂稳稳当当地抱着她，看那娴熟的姿势显然不是第一次抱小孩。
江寒一声气音立时哽在了喉咙里。
叶英摸了摸江寒的眉眼五官，然后将她放下，又去摸叶小英的眉眼和五官。
然后江寒就噤若寒蝉地看着叶英陷入了沉默。
江寒估计他自个儿也挺懵的，毕竟突然冒出来一个跟他长得一毛一样的小孩，叶晖能帮他辩驳两句，还是因为叶英本身人品实在过硬。
面对私生子事件，叶英只给出了两个答复。
“非我之子。”
“愿收为入室之徒。”
于是叶小英和江小寒就成了正阳门下的入室弟子。
江寒的根骨更是让藏剑山庄一干吃瓜小黄鸡都森森地震惊了一下。
而叶小英的资质多是在于心性，反倒没有那么夺人眼球，就是叶孟秋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黑历史，面色有点不太好看。
给两个奶娃子取名字的时候可算是煞费苦心了，江寒抓阄抓着“英”和“寒”字死活不放手，叶小英又护着她，两个奶娃子同仇敌忾，别说多气人了。
最后还是叶炜开口道：“江水里捡来的，不如叫‘叶江英’和‘叶江寒’吧？”
江小寒和叶小英都被这个鬼斧神工一般凑合敷衍的名字给震惊了，然后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两个小娃子就这样在藏剑山庄长大。
虽然一开始也很多人怀疑叶小英就是叶英的私生子，但是有证实叶小英的出生的那一年叶英完全在闭关根本没时间把妹，于是事情不了而了。
这口黑锅被扣给了有“浪/荡公子”名号的叶凡，大家还暗地里默默心疼又被弟弟坑了的叶大庄主。
等到了所有孩子都偷鸡摸狗上房揭瓦的年纪了，大家才发现这两只奶娃娃有点不太正常。
他们太不像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心性了，叶小英整天抱剑观花，江小寒整天闭关修行，偶尔出来转转，也是待在叶小英身边陪他抱剑观花。
简直，像是为剑而生的剑道之子。
而作为两个孩子名义上的“师父”以及绯闻中的“父亲”，叶英教导他们的时间其实不多。
虽然两个孩子很努力地藏拙不要让自己表现出太多的异样，但是叶英也隐隐觉得自己教不了这两个孩子什么，江小寒和叶小英早已是破碎虚空境界的高手，返璞归真的情况下虽然能不让别人看出端倪，但是心性超凡脱俗的叶英还是能勉强感受到一些缥缈的剑意的。
而江小寒对待叶英的态度其实也很纠结，一方面，她面对的是一个跟她没有任何羁绊的“挚友”；另一方面，这个叶英其实才算是江寒执着了多年的叶大庄主。
江寒是个心性淡然的人，所以并没有纠结太久，等到她带入了自己对吕洞宾的尊敬，就已经能很自然地跟另一个叶英相处了。
面对着一个人生轨迹中完全没有自己的叶男神，江寒惆怅失落中也难免有几分隔岸观花的欣赏，但是这份失落很快便被叶小英弥补了。
“江寒。”叶小英直呼其名，因为“叶江寒”这个名字哪怕缩略着喊也不会有任何问题，顶多让人觉得姐弟间感情不错，“练剑了。”
江寒被叶小英抱着胳膊往外面拖，看着挚友的小肥脸只觉得自己有点惆怅的心都被治愈了。
“就来了，阿英。”
江寒选了一个很模糊概念的称呼，当初她仗着“年少不知事”清清脆脆地喊出这个昵称时，藏剑山庄一大半的围观群众都是一副死了爹一样惨烈的表情。
没办法，毕竟叶小英和叶大庄主长得太像了，见了他的藏剑弟子都难免会露出一副被戳中萌点的同时又被打碎了信仰的恍惚模样。
江寒仗着长姐的身份将叶小英护得滴水不漏，为此甚至没少贡献出自己的脸蛋让人揉揉捏捏，却不知藏剑山庄内能克服心理障碍向叶小英伸手的人寥寥无几。
——就是高冷脸的小仙女那副壮士断腕的样子太可爱了，不占便宜简直天理难容。
江寒和叶小英的年岁越来越大，模样逐渐接近成年形态的同时，实力也恢复了七七八八，在藏剑山庄内绝对是当代的佼佼者，无可争议的。
至于江寒的剑法中为什么会带着纯阳的影子，江寒也很仔细地糊弄了过去，从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对道教经文的热情和兴趣，苦读十年，从未放弃。
久而久之，江寒那份心慕道教的高冷和出尘也成了所有藏剑弟子心中的人设之一，不过因为道教是大唐国教，所以也没有人联想到纯阳宫去。
比起叶小英那张越长越让人纠结的脸蛋，江寒清冷如仙的眉眼在张开之后可以说是惊艳一方，即便是门中弟子都有不少师兄师弟对她心生好感。
藏剑山庄可不是讲究清净无为的纯阳宫，喜欢了就去追的人实在不少，手段层出不穷，还都很风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江寒都没少收到同门的讨好。
但是江寒前前后后的年龄加起来都快双百了，怎么可能会对这些在她眼里完全是小辈的人感兴趣？于是……
“师父，我想出家。”
月射寒江般清艳脱俗的少女俏生生地往花树下一站，坦荡大气，出尘脱俗，仿佛敛尽了全天下的明光。
抱剑观花的两只叶英都被江寒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朝江寒的方向望来，就听到她无比自然地说道：“我心向剑道不可改，不愿嫁人，不想欠下情债。”
叶小英没什么反应，倒是叶英皱了皱眉，说道：“何至于此？”
在世人的眼里，若不是生无可恋或是尘心已死，只要还有一条路能走，也不会轻易选择出家，更何况江寒还是这样一个正当芳华的美貌少女。
“我意已决。”江寒朝着自己曾经敬慕的男神笑了笑，“师父，你知道我的剑的。”
与其费尽口舌，不如用剑说话，以道证心。
“我想出家，却不愿遁入空门，信仰佛道。”江寒拒绝了叶晖提出的灵隐寺之地，她知道灵隐寺算是叶家供奉的寺庙，叶晖是希望她能继续活在藏剑的庇佑之下。
“佛教曰天地为炉，众生皆苦，今生向善，方可修得来世之果。”
江寒轻缓而又坚定地说道：“但是我活在当下，也只愿活在当下。”
最终江寒还是如愿以偿了，只是她还是没有离开藏剑山庄，而是像叶蒙一样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院落开始了隐居的生活，除了大小两个叶英，她谁都不见。
但是光吃不做不是江寒的风格，所以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去演武场指导新兴弟子，多少还是与俗世有些牵连。
叶小英和江寒坐在檐下看着院子里的花树，那是花颜特意为他种下的，远离尘嚣之地，别有一番毓秀的美。
“何至于此？”叶小英问出了和叶英相同的话，他知道江寒一心向道，但是他隐约觉得江寒选择出家的缘由不是这个，“你一心向道，出家不过是走个过场。”
“我知道啊。”江寒手持半节花枝，偏首微笑，“我只是不喜欢每次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总有一个人站在你我之间罢了。”
相处多年，他们又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几度历经生死，他们之间的感情和羁绊已经不能用某种单一的词汇来形容了。
他们已经做好了彼此携手一同走下去的准备，甚至也已经走出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了，她无法想象自己和叶英中间插入一个陌生人，叶英也是如此。
他们是共寻剑道的挚友，是共求长生的同道之人，她无法想象有朝一日叶英娶妻生子的模样，叶英也无法想象她舍弃了剑，在家相夫教子的模样。
——他们无法想象没有对方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
如果她的未来没有叶英，江寒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寂寞，因为曾经有过细水长流的陪伴与携手，所以那样的寂寞和孤独才会格外地铭心刻骨。
同样的，叶英其实也无法想象以后论道的路途上没有江寒会变得怎么样，他在责任尽了之后放下了藏剑山庄，让自己的意志作为传承，代代相传。
他问道的路上，陪伴他左右的只有一个江寒，随着岁月的推移和变迁，她终究是成了他最放不下的人。
——藏剑山庄需要他的守护，他可以化身为剑，守住藏剑山庄百年的辉煌。但是这份责任终究会有放下的一天，让后人传承。
——但是江寒呢？无法放手的，放不了手的，就像阴阳双鱼，各自残缺，却能成全彼此的圆。
所以，一起走吧，走到最后谁都走不动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