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又吩咐人去小厨房要水晶玉带糕了。”多寿回来,拿了盏冰过的玫瑰卤,一边打卤一边对青岚说。
青岚扔下手里的香袋,对多福说:“你去回四姑娘,说玉带糕吃多了不好克化,她脾气弱,少食为嘉。让厨上给换成芙蓉五蹄糕,再配一道热杏仁露,少加些松子仁。”
吉祥看着香包上绣了一半儿的胖兔子,有些无语。这已经是第二个了,第一个是一只胖的只看到一团毛球的鸟儿,褪了毛估计能烧成一盘菜。
青岚也是没办法,谁知道闲过几天后竟然又要上学?师傅四名,学生三名。
跟着姓黄的那位老姨奶奶学做画,跟着姓朱的那位老姨奶奶学女红,跟着姓王的那位老姨奶奶学点茶,最后,跟着老夫人学品诗调香插花及协理家务。
做画一事,青岚学的倒挺快,几乎能复制出黄老姨奶奶所有的画作,还会挥毫泼墨,就连画家里的厅台楼阁都惟妙惟肖,一片树叶都没画错,然后,四个师傅齐齐抚额叹息,言说她的画全无意境只留匠气。
青岚也笑,还真说对了,以前绘图落下的毛病,只讲精准,不求意境。
四姑娘做画灵气十足,唯有格局不大,仅限于一花一木一鸟一蝶,于细微之处显功夫。
三姑娘的画,大开大合,峥嵘初现,眼界也足,心胸也广,就是戾气太重,峰峦时有利刃冲天之势。
太夫人看后不发一言,却让她抄了两天佛经。
女红一事,青岚完全是第一次拿针线,倒也好玩儿,绣技学的也快,就是这绣出来的东西,让人一言难尽的很。
肥鸟胖兔子,不用打底就能绣出来,鸟肥,树枝树叶子也肥,就连树疤都圆溜溜一团,且绣的不知道是什么树,完全的四不像。
青岚再次失笑,这也是以前留下的后遗症,前世没事的时候哄徒子徒孙画漫画玩儿来着,画的多了以致于现在只要想到花花鸟鸟就是圆嘟嘟的q版状。
学的最好的反是四姑娘,小姑娘心思灵巧,绣出来的作品都与众不同,用线也灵巧,花鸟都别有一种灵气在里面。
三姑娘……三姑娘宁愿抄佛经都不愿拿针,朱老姨奶奶也没办法,只能由她去了。贵女学女红原本只是为了消遣,不能当正经事去干,她既不愿,那便罢了。
太夫人依然没说什么话,只让三姑娘帮着陈氏协理针线房。现在虽是盛夏,秋衣冬衣早开始准备了,主子们一季最少十二套衣服,却是必须在换季前准备好的。
然后介于四姑娘太清高不知俗事,太夫人让大夫人在每日处理事务时多带带她。生在尘世间,哪能不沾俗事,家里也没打算养一个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女儿。
既这么着,也不能让青岚闲着,看她在饮食之道上有几分心思,干脆让她协理小厨房得了。
这却方便了青岚想吃什么就弄什么的念头,隔三差五的,总要往厨房送一摞菜谱,小厨房的厨娘都对她敬若神明,甚至还有些人早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做为她的陪嫁和她一起去裴家。
她今年才十岁,要嫁人的话,最早也得十五岁,还有五年呢,她们倒想的长远。
而且,一想到那个重症神经病未婚夫,青岚就没了兴致,懒懒的倚在榻上看大日头把庭院照的明晃晃一片。
这一晃,更没兴致了,然后青岚说:“多福,你去外面找世子爷的长随容二,让他给我从外面拉两颗石榴树种在院子里。再看看有什么稀罕的花草,给我寻摸一些。”
多福欠了一下身出去了,青岚倚了一会儿,实在无聊的不行,只能又拾起香袋准备给这只胖兔子多填两根大胖萝卜。
明家教养女孩儿是按传统方法教养,就是囿于后宅。可以赏花喝茶,也可以读书识字学技艺,但是一般不让接触外面的事。
其实这不是教养,只是一种驯养,把女孩子驯养成这个时代的男人们喜欢的样子。
能知情识趣,能举案齐眉,能主持内宅中馈,让丈夫在外办事而无后顾之忧。
这种事情于女子来说,利弊皆有,端看个人的脾性了。如三姑娘,近来频频使人外出,不过使的有技巧,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她这样的人,后宅是围不住的。如四姑娘,假使真把她放出宅子生活,绝对活不过前三集,囿于后宅对她来说倒是一种保护。
如果不谈论时代对女子的诸多禁锢的话,大多数女子宁愿被圈养在后宅。因为,能让女子安于后宅,说明这是一种清平盛世。若是哪一日,女子们必须走出大门扛起男人该扛的责任的时候,说明这世道已然混乱。
不管甘心不甘心被圈着,这些不甘不愿在生死存亡面前都不值一提。
……
崔府
“三郎,三郎……不能出府,主君吩咐过了,这段时间你哪都不能去,等风波平了再出门”
一名淡蓝色衣服神色张扬的公子充耳不闻身后小侍的话,嘁,笑话,区区一个明家而已,真能吓住他?
“起开,少啰嗦,再多啰嗦几句,我就让你和薛三儿做伴儿去。去给爷牵匹马出来,莲湖这阵子正热闹呢,听说今日有三个堂口的伎子们斗艺,爷去瞧瞧。”
小侍听了他的话,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但是为着自家小命着想,说什么也不能让三郎出去。
“三郎,三郎……主君吩咐了,要是看不住你,让你出了门,就把我打死。三郎,您饶奴一命吧,就算让我和薛三儿作伴都行,总之,您不能出门。”
崔三郎不耐烦的抬脚从小侍大腿踹了一下,用马鞭敲了敲手心。
“你信不信你要是再阻拦我,我现在就能把你打死?起开。”
小侍瑟缩了一下,又开口:“三郎……”突然脸上挨了一皮鞭,接着,鞭子劈头盖脸就下来了……
崔三郎看了一眼地下血肉模糊的一张脸,嫌恶的呸了几声,仍旧扬着马鞭出了门。
小侍慢吞吞的从地下起来,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将血沾的满身都是,又沾了些尘土抹在脸上,又是血又是灰的,看着极狰狞。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他猛的冲回主院。
“主君,主君……不好了,三郎出去了,奴才没拦住……主君,您快使人看看去吧。”
崔家大管事从屋里出来,一看到小侍凄惨又狰狞的样子,不由得抽了口气。
“你可知三郎去了哪里?”
“莲湖,是莲湖,三郎说今天有伎子斗艺,非要去瞧,奴才拦都拦不住。”
大管事听他说完,对他说:“行了,下去吧,没用的废物,自去领二十板子去。”然后匆匆进了屋。
小侍连滚带爬的下去了。
大管事进了主屋,低头凛报:“三郎去了莲湖,主君您看……”
帘子后面的人并未露面,只淡淡的回话:“叫人看着些。”
大管事低头出了屋子,准备找人去莲湖,看护住三郎。
胡家近来歪缠的利害,一直央求崔家把他家困在庙里的那两个女孩子接到崔家,哪怕是给二郎或三郎做个侍妾呢,也好过青灯古佛一辈子。
若是日后再得个一儿半女,那两个女儿就不算白死,总算还能派上些用处。
这不是笑话么,凭他胡家,也敢来攀扯?但主君不想让胡家人这时候翻脸,只好先虚与委蛇一番,先稳着胡家。
亏着他专门找人给胡家姑娘提点了几番,没想过还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折一个明家五姑娘就行,偏偏要折人家三个姑娘,这不,人家没事,反把自己的命给折进去吧。
太蠢了。
再次打发走了胡家管事,崔大管事进了议事厅,这天气太热了,树上的知了都热的没力气嘶鸣,一丝儿风都不透,树叶被日头照的似打过一层蜡光,沉沉的耷拉在枝头上。
这天儿,热的人心慌。崔大管事喝了几口凉茶,依旧觉得心里烦燥的静不下来,便又喝了几口。
沉水香幽幽的沁了上来,崔大管事缓了缓心神,眯着眼晴准备歇歇神。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远远的,那人便跪在地下哀嚎。
“大管事,三郎……落马……没了……”
崔大管事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三郎,没了,落了马,正好被马蹄踩到头上,当时,就没了……”
崔大管事顾不得祥问原由,抚了抚胸口,提着发软的双腿,急急的跑进了上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