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身在人间世,但行人间事。
她走的是人间路,行的是人间事,可又有谁能说,裴铮他行的不是人间事呢?
……
苏州牧临海的地方的冬天,每逢年前都有一场海祭,目的就是祈求来年海上能风平浪静,出海能捕得鱼虾满仓。
这场海祭极其的隆重豪奢,彩篷搭出百十里,花船上万,每条船上都载着数对用银翎片装扮出来的龙子龙女,或是擎着华盖,或是提着花蓝,或是踩着祥云在附近海域进行巡游。
巡游完毕后便是正式的海祭——
备三牲六谷,黄表清香,祭台高约八丈,上有一束旌尾,代表着往神明之处送祭礼的使者。
这一日,无论升斗之民还是千金之家都要沐浴更衣,身着彩衣华服,带着自家精心准备的祭礼到海边的祭台处,由牧守大人带着一起叩拜海神。
五老爷做为一县之首,他要和另外五个县的县令一起跟在牧守大人身后,奉上第一柱香供。
五夫人带着青岚抱着小十二和一众县令夫人们聚在一个大彩舫中,观看男人们祭祀海中的众神灵。
海边的人家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子即不能跟船出海,也不能参于海祭,前者是嫌弃女人身上晦气,后者是怕女人的阴气冲撞了海上的神灵。
海边的女人们只能赶海做家务补渔网担渔货,却不能上船。渔民家的渔船是渔民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宝贝程度堪称活祖宗,所以,女人们绝对不可以碰它。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出海的规矩是女人不能上船,养蚕的规矩是男人不能进蚕房,关于这些或是合理或是不合理的规矩,青岚从来不做评判。
这些事情无关于性别歧视或是什么的,只是它的存在确实有一定的合理性。不管这个合理性占的比重有几成,它最初的形成,都是一个时代发展出来的产物。
青岚不做置评,她只看着就好。
真的很热闹。
海边的人生的都黑,女孩子也不白皙,那肤色和海边的礁石颜色是一样的,被海风拂过,闪耀着太阳留下的黑色光泽。
皮肤黑的人,穿上鲜艳夺目的衣服才好看,所以站在海边石礁边堤岸上的女子,他们的衣服极为鲜艳明丽,仿佛两道蜿蜒绚丽的彩虹。
牧守姓夏,他的夫人是个五十来岁的慈蔼妇人,肤色稍白,说的是官话,却又带了几分软侬的别方语调,也不似本地口音。
她特别爱笑,眼尾的笑纹像一条条欢跃的小鱼,一会儿游一会儿停的。
她身边带了三个女孩子,大的十四五岁,小的才七八岁。大的两个是夏家庶女,小的那个是夏家嫡孙女。青岚能看的出来,三个女孩子的教养都很好。
挨着青岚坐的是琼海县丞蒋家的二姑娘,今日气份隆重严肃,她倒也安份,没再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
小十二在云真怀里,却是一个劲儿的要往青岚怀里扑腾,小身子滑溜的云真差点没抱住。
青岚一伸手,云真忙把小十二送到青岚怀里,这小祖宗,胳膊腿上的劲儿挺大偏又爱扑腾,云真才抱了一会儿,额上已经冒了汗滴。
外面如此热闹,小十二从未见过此等光景,那小眼晴跟着小脑袋前后左右的转个不停,口中不停的“啊扑”,口水一阵阵儿的往下滴。
这孩子近来快要长牙了,那个口水流的瀑布似的,吉祥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一方软棉帕子递给青岚,青岚接过帕子,给他垫在胸前接口水。
礼炮响了九声,要正式开始礼祭了……夏牧守穿着一身紫色官袍,站在祭台下念着祭词。
两处离的有些远,大家伙都听不清他念了些什么,只听得一阵抑扬顿挫的锣鼓喧声,大约这锣鼓的节奏是跟着祭词的节奏走的。
那边锣鼓声一响,小十二突然开始手舞足蹈的乱扑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扑腾的,直接从青岚怀里扑腾到蒋二姑娘怀里,然后一个小拳头袭上了蒋二姑娘的胸前——
蒋二姑娘猛然痛叫了一声,一扬手,就把小十二扔了出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小十二掉进了水里。
冬天的海水,说不上冰凉入骨,但也绝对说不上暖和,小十二一落水,蒋二姑娘直接吓的瘫在地上。
一舫中的人立刻惊慌失措,五夫人和蒋夫人的脸都白了……
一群人急忙跑到船边围在船缘上往下望……却看见小十二两条小粗腿儿蹬着水,正仰面躺在水面上乐着呢,小胳膊一扬一扬的拍着水花,小嘴巴咧的老大,啊扑啊扑个不停。
青岚解下腰间的软鞭往水里一甩,湿淋淋仍在傻乐的小十二被卷了上来……
蒋夫人“嗷”的跪在船板上喊了一嗓子:“我的老天爷呀!这是海神爷爷显灵了呀!”
她这嗓子一喊出去,好几个妇人都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的开始念念有词。
五夫人也愣了,她不知道这时候自已该哭还是该笑,孩子没事是好事,可是海神爷……?
关海神爷什么事?小十二会游水那是青岚给教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