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了计较,青岚再去大先生那里学习就用心多了,可惜天赋有限,每次也只能听懂一小半儿,这还是她特别用心的结果。
拜了师,就得当个正经营生来学,做纸扎,基本功尤其重要。做纸扎的基本功就是玩竹条儿,大先生让人扛回来两根胳膊粗细的竹子,从最基本的开竹子教起。
做扎纸呢,有讲究,尤其是做纸童,要讲究一气呵成,不能停顿、不能回手、不能重做,所以要在开始扎之前,就得把一整套的动作了熟于胸,心心念念,手随心动,不能出错。
好在青岚虽然反应慢,但是思虑周全,又能耐得下心,也就是在最初一段时间被大先生抽过手板,后来就很少挨打了。
所谓学扎纸三年,师父打五年,不打,磨不掉性子,性子不稳,这纸扎就扎不成。青岚性子不算急,但她毕竟是个孩子,对什么事都好奇,尤其是来了梨花巷,见了许多她从前一直没有见过的事。
许煜阳就是个香饽饽,他一个人就把这方圆三百里内的妖魔鬼怪都招来了。
胆子小的,都躲在外面,等着他自动上勾;胆子大些的,悄悄的跑到巷子口来勾搭,胡三奶奶整天跟人打架;还有那不要命的,直接闯到巷子来想演一出霸王硬上弓……那是真热闹。
大先生说:“朔月之期快到了,牛鬼蛇神都敢出来露头了。”
这是青岚第二次听到“朔月之期”这个词,但是大先生一直没跟她解释过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见天儿的这么闹,青岚看的多少有点浮躁,沉不下心来。她一走神,大先生的竹条就抽下来了,那是真抽,抽的也是真疼,青岚只能眼泪汪汪的摁下好奇心,专心的玩儿竹条儿。
手上第一次划开口子流血的时候,本来在隔壁闹的欢的小魔团子,突然都朝纸扎店涌来,大先生拿出一支大红毛笔狠狠一挥,它们才退了。
再后来,青岚就戴上了手套。
大先生对她的要求愈发严格,只要微微一分心,竹条就抽下来了,吓的青岚跟个鹌鹑似的。
但是青岚仍是好奇,只不过她好奇的对象变成了大先生怀里那支大红笔。
问了许多次,大先生都不说,还是胡三奶奶有一次说漏嘴,说那是“判官笔”。
胡三奶奶悄悄说:“大先生之所以被称为大先生,不是他纸扎扎的好,而是因为他有一根“判官笔”,落笔能通阴阳,即能点灵,也能点神。上请天官,下请阴差,中间还能招我们这些收过香火的妖神。”
胡三奶奶说的拢统,青岚也听的拢统,她只知道,大先生是真的很利害,至于利害成什么样,她倒是没有亲见过。
不过很快,她就亲眼见到了大先生的利害——
整个暑假都和竹条在较劲儿,没怎么觉得就收学了。今年的情势与往年不一样,还没到中元节呢,鬼门就悄悄的开了,白天看着不显,到了晚上,一眼看过去,就和拍大杂烩年代电视剧似的,穿长袍马褂戴瓜皮帽的,穿长衫留中分齐肩头发的,脸上涂的死白点了樱桃唇的小脚女人,穿了旗袍走路摇曳生姿的披发女人,人影幢幢,全都挤在红枝巷,对着梨花巷中的香烛铺子垂涎欲滴。
胡三奶奶也不敢让青岚一个人坐阴车去学校了,车上那几十个菜鸟还不够老鬼们一口吃的,干脆,也别坐阴车了,就坐正经的公汽上学。
这些倒还好,正二八经的麻烦还在学校,这学校也不知道是盖在了哪个年代的乱坟场上,当初挖地基时虽然清理出去了一部分已经朽了的白骨,但是年代太久远,也没办法都清理干净,就直接在上面盖了教学楼。这也是常事,旧坟场不好处理,一般都会在上面盖学校和医院,借这两个地方的特殊气场压住阴气。往年都挺安静,今年突然闹开了。
一年级的新生的教室都在一楼,四小的生源特殊,所以每年招收的学生数量都不稳定。有时能收满六个班,有时只能收满四个班,今年就只收了四个班的新生,空了两个教室。
最开始,只是住校生晚上在上宿舍楼写作业的时候看见对面的一楼的教室里人来人往,灯光也明明灭灭的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胆子小些跑去找舍管老师,胆子大的小子们直接跑到下面想看是怎么回事,下去后才发现,一楼的教室都锁着,灯也没开,反而黑沉沉的看着怪吓人,然后就给吓回去了。回去后再往下看,又看见了很多人影在灯光里穿棱……
老师为了安全起见,就把宿舍楼的大门锁了,灯也整夜没有关。
第二天把这情况告诉了校领导,那个领导也挺有意思,他想了个挺科学的应对措施,就是让音乐老师给各班的小同学教唱国歌。
这么一来,倒是真安稳了几日,可是没多久,老师们就发现,事情大条了——学生们正上着课呢,突然一个个的跟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不说,还开始鬼哭狼嚎,嚎的满学校都能听见他们的嘶吼声……嚎完了,一个个又扒在课桌上睡的死沉,叫都叫不醒。
起先青岚也是没注意,直到无意从一间教室前面经过时,才看见了里面群魔乱舞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