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衡来时,青岚还被阿奶锁屋里,不许她出去见人,也不让别人进屋里,新娘子就该有新娘子的样子,今天这场合,就算是装也要装的矜持羞涩一些。
老太太不让两人见面,就一个锁屋里,一个打发出去招呼客人。
招呼客人?可以,亦衡从善如流的出了大门。
没过几分钟又回来了,阿奶就说:“这孩子,让你出去招呼客人,你咋又回来了?”
亦衡特诚肯的说:“招呼过了,都是熟人,不用太客气。”
阿奶当真了。
天岚两个还没音信,阿奶着急的狠,就想过那边瞅瞅,看看两人回来了没。一出门,愣了,人呢?那人山人海的客人一个都没了,就连王睿博他们一群也不见人影了。
她站在门口问亦衡:“人都去哪儿了?”
亦衡一本正经的说:“我看他们在这儿守了一天又累又饿的,就让他们先回酒店吃饭去了,大概是真饿了,我一说,就全走了。”
阿奶:“啊?噢!吃饭去了?”多少有那么点儿奇怪。
这一茬闹的她连去隔壁都忘了,转回来给青岚说:“我估摸着是把人都打发了,也好,这一天吵吵的我头都疼了,这会儿可算清净了。”
亦衡听到老太太这悄悄话,略微滞了一下脚步,然后又听到青岚闷哼哼似的笑。心想她大概是听见了刚才的动静,又觉得他以为能骗住老太太,结果人家心里门儿清,这才笑起来。想到这些,他的唇也勾了起来。
大先生也穿了一声枣红唐装,他陪着梨花巷的人喝茶,这群老头定力好,悠悠闲闲的喝了一天的茶。中午吃过一顿小席,这会儿人都走了,一群老头又悠悠闲闲的出屋子,去了院里凉亭那里喝茶说话了。
也亏这几年青岚给他炒了不少好茶,他自己喝不出个名堂,今儿来了一群好喝茶的人,一连喝遍了他存着的所有好茶。
大先生心头有事,喝几口茶就看一眼天色,怕耽误了两个新人行礼的吉时。
大竹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脸色不好看,不用问就知道他种的蔬菜果子被人糟蹋了。
大先生怕他闹脾气,就支使他去隔壁看看,天岚两个不在,今天来的人多,有人有妖,就怕有不识规矩的人去那边糟蹋。
大竹应了正要出门,却见天岚阿初两个连袂进来,穿的都是暗红色唐装,翩翩然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他转头朝屋里喊:“阿奶,大哥哥们回来了。”
这一句话像突然打开了一个开关,家里顿时忙开了。
阿奶唤大兰:“大兰子,能摆宴了,菜都备好了没有啊?”
大兰今天也换了新衣裳,在厨房脆脆回了一声:“好了阿奶。”
阿奶又唤小竹:“小竹子,桌椅都摆好了没?”
小竹回答:“都摆好了。”
阿奶又问大先生:“你看到没到时辰?”
大先生心说:你是关心则乱,腰上揣着手机呢,那个报时可比我看的准。
吉日良辰,也就是安老太太的心,他俩个结婚,不论哪个时辰都是吉日良辰,也是因为上午都忙,才把婚礼推到傍晚。
大先生也不扫老太太的兴,看了看天色就说:“这会儿正好,让两人拜堂吧。”
拜堂不能拜空堂吧,郝阿奶催着大先生上座,大先生呢是真不敢坐,又扭不过郝阿奶的固执,只能虚撑着气势坐上去。
大先生坐了,郝阿奶这才让大兰小兰俩扶青岚出来,不扶不行,头上盖着好厚一块盖头,怕给磕着。阿奶说以前的新媳妇用围巾把头脸都围了,回婆家后小姑子给打了水才肯解下围巾,这才是正礼数,然后就给青岚顶了块厚盖头,给她遮的严严实实。
青岚……唉,能说什么呢,阿奶让盖就盖吧,这老太太一辈子唯一一次的嫁孙女,就由着她吧。
青岚被扶出了门,就被天岚接住,他挥退大兰小兰,拉着青岚,把她送到亦衡手里。
这小祖宗可算是有人看护着了,他的责任总算是完成了,回想来时路,真是感慨万千,就为她一个,他们三个折腾出多少事来,如今,总算圆满了。
亦衡的手,温润修长,手背温凉,手心却热,握着青岚,紧而有力,像握住就永远不会松开一样。
阿奶笑的满足,眼角眉梢都是大事终于成就的舒脱,她人生中唯一一件大事,现在也完成了。
大先生一惯面瘫的脸上也带了笑意,要说压力,他那几年才是真正觉的很有压力。关于青岚的体质,郝阿奶也就一知半解,只知道孙女是个宝贝却不知孙女要面对的危险,他用尽全部力量才护她几年周全,后来天岚几个来了他才卸下负担。
如今,她已回归她的本道,再不需要他保护了,幸甚至哉。
要拜天地,亦衡千万个不愿意给这方天地礼拜,还是青岚抠了抠他的手心,他才勉强弯腰下拜。
好吧,冲着它还没来得及把青岚生吞活剥掉,拜一拜也无妨。
二拜高堂。
这回却是诚诚心心的给郝阿奶和大先生揖了一礼,要是没有这两人护着,青岚还不知要沦落到哪里。这两人的恩情,他承了。
三拜堂客。
边上入座的这些老头子,有的心眼儿小有的品德不佳有的重利益,但这些人没对青岚起过贪心,还曾费心保护过她,这便是恩,这情,他也承了。
一群老头儿吓的直摆手,别拜,千万别拜,我们是真不想折寿,咱们拱个手就成。
亦衡做了个拱手礼说:“家里要是有出息些的小辈,可以送到我那边,就当回报你们护着她的情份。”
“唉哟,那感情好,过些天,我们就给你打发过去。”至于别的诸如“孩子不听话就尽管收拾我们没意见”的话就不说了。
阿初说:“夫妻对拜”
青岚的心从没像现在这样跳的烈,她似乎能听见胸口传来的“扑通扑通”声。和他纠缠了那么长时间,像真的活了几辈子,那些迷恋、痴念、贪欲与幽怨,都那么深刻,像从心里长出的花,如今终于得到全然的绽放,情感之轮终于圆满。
她爱着身边这个人,想和他长相厮守,与他并肩看遍天下每寸山河美景,品味世俗五味人间,顾念嗔痴爱欲,携手暮暮朝朝。
她按了按跳的有些快的心脏,从手心中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欢喜之情,她微微一愣,顺着感觉一路探去,却发现,这种欢悦的情绪并不全是她的情绪,还有一部分来自亦衡。因为心魂相牵,所以此时她无比清晰的感知到了他的情绪。
他可甚少有如此欢喜的时候,青岚察觉到他的情状,不禁开始心花怒放,脑袋里喜悦的小泡泡啵啵啵的往出咕涌……
然后脑袋就被人摁了一下,晕晕乎乎的弯腰拜了下去——
“礼成——”
一时五彩云彩漫天翻腾,举世瞩目,白凤带着一群漂亮鸟雀旋于上空,翅翎洒下一道道灵彩,没入东山每一寸土地上。
观礼之人全部抬头仰望,沉浸在这神仙美景之中,一时忘了这对新人。
亦衡挑开青岚的盖头,让她也看看这难得一见的景象,是俩人心契结成,天道给他们的祝福。
“这灵彩有什么用没?”青岚见灵彩入地,便有些好奇。
“没什么大作用,也就给这座山施点儿灵肥,你就当礼花看吧。”
亦衡说完,天岚就闷笑了两声,这方天道要自闭了,人家好不容易攒了这么多东西给他当贺礼,结果他说那是灵肥,哈哈。
青岚再看,亲奶亲师父都挺高兴的沐浴着灵彩,就把灵肥什么的全抛在脑后当做没听到,要不怎么说,她身上都落了不少,难道也是被施肥了吗?
灵彩刚一落下,就听到远处有人往这里奔,亦衡胳膊一划,在这方圆十几里画了一道界线,不准来人误闯。
今天是他大喜之日,他不希望洞房花烛夜被那些不相干的人打扰。
彩霞翻腾了几息就散了,阿奶和大先生及一众人缓过神来,心里对亦衡的敬畏又上了几层,见天色不早了,就想着得告辞了。
阿奶挽留说:“饭还没吃呢,好歹吃了晚饭再走。”
这一群老头忙推辞说:“唉唉唉,我们不饿,天这么晚了,岚岚几个肯定累了,让她们早点儿休息吧,你也是,累了这几天了,今天晚上也好好睡上一觉。”
那言外之意是,千万别打扰人家这对新婚小夫妻。
这话就差明着说了,阿奶能听不出来吗?她在此之前或许还有几分不舍,淋了一场彩虹雨就顿悟了,人有人道,神有神道,她不能再拿自己的感情拘着孙女了,青岚的未来不在她这里,而在亦衡那里。
嫁孙女就得有嫁孙女的规矩。
郝阿奶说:“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不过还要最后托你们一件事,当一回送亲的,把岚岚安安稳稳送到衡小子那里,咱们得把孩子给人嫁过去。”
唉哟,这老太太可算是转过来了,一群老头儿拍着胸脯表示,一定给她办好。
天岚忙过来拦着:五六里的山路,一来一回十多里,天都黑了,这些可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了,万一磕着绊着怎么办?
送亲嘛,有他这个亲哥送就行。
几个老爷子忙说:对对对,亲哥送,亲哥送好,我们就不跑那一趟了,趁现在天还没黑利害,得赶紧下山,回去还要去酒店吃饭呢。
郝阿奶说:“也行,把岚岚送出门,我送送你们。”
这就要送出门了,阿奶摸了摸她的脸蛋说:“和衡小子好好过日子,啊,阿奶就不送你了,让你哥哥们送你,明天歇着,后儿再回门来。”
青岚笑嘻嘻点头,她没有想哭的感觉,只有满心欢喜,至于回门什么的,只要过了今晚,天天回门都行,只要阿奶不嫌烦。
阿奶一看她没心没肺的傻样就心塞,再多话都不想说了,只能摆手:“去吧去吧。”
然后青岚就欢欢喜喜跟着亦衡走了。
青岚和亦衡两人一出大门,郝阿奶就塌下肩膀叹道:“唉哟你说这傻孩子,咋就不长心眼儿呢。”新娘子哪能这么欢欢喜喜出门呐?
大先生安慰郝阿奶:“她就这么个性子,稀罕人家肯定不把那份心藏着掖着,人家见她欢喜,心里定也高兴,这是好事儿,不用担心。”
不担心,就是心里空落落的,以前岚岚不着家的时候,她也没有这种感觉,虽然嫁的这儿近,她心里还是空的很。
大先生看的开,孩子早晚都要有这么一回,再说那姻缘,千载难逢,如今正巧逢上了,可不正是大喜事么。
送走那群老爷子,阿奶回来,刚坐下又站起来说:“唉哟,看我这记性,空把孩子打发走了,被褥都没带,今天他俩盖什么?”
大先生一把拉住郝阿奶:“别急,亦衡那里都有,你不是看过那宅子么,都妥当,你别担心他俩,也累了一天了,吃饭吧。”
郝阿奶这才坐下,叫大兰子摆饭,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的,最后泡了一下脚上炕,勉强睡着,梦了一晚上青岚小时候的事。
……
天岚阿初两个送亲也就是装了个样子,送出两里地两人就停了脚步,对着亦衡点了一下头就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