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须发皆白,一身长袍上绣着弦月纹样,手上长剑仍是漆黑的剑身,但萦绕着点点华光,似星河寥落,又似云间蔽月。
傅斯乾面色惊骇,眼前这人,分明是那神剑幻境中出现过的无上尊者,npc唐洛年。
风听寒眯了眯眼,面上不显,视线绕过那漆黑的剑身,停住打了个转。
神剑遮日。
他能看得出,遮日如今并没有完全释放出它的力量,只有点点光晕,那剑身未曾发生变化,神剑有灵,这样只代表一件事——遮日并没有完全承认执剑之人。
傅斯乾心中疑惑,早在神剑幻境中时,唐洛年留下的神魂就被风听寒灭杀,那眼前之人又该作何解释?
曲归竹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风公子,你们可要小心,这人修为高深,身上气韵诡谲,不似活人!”
唐洛年举剑攻来,离得近了,傅斯乾才发现,这人的脸呈青黑色,双眼无神,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不是活人?
风听寒揽过傅斯乾,同时一鞭抽向唐洛年,到底是神剑,即使眼前之人并未完全得到承认,但也不是轻易可以抵挡的。
两股力量在房屋中冲撞,猛烈的冲击直接将屋顶掀翻,风听寒移动到角落,揉着手腕上被神剑气势震麻的地方,思考着如何才能不暴露修为应付眼前的人。
他将傅斯乾安置在隐蔽地方,也是古怪,那唐洛年像认准了他一般,直冲冲地朝他身上扑,只要旁人不主动出手,唐洛年就不会攻击他们。
傅斯乾心知自己病弱之躯帮不上忙,好好待在暗处没有添麻烦,他看着风听寒与唐洛年交手,也发现了这一现象。
有差别攻击,这唐洛年是冲着风听寒来的。
如此一想,傅斯乾心中极度不爽,满面寒霜,紧紧盯着那如猛兽般埋头攻击的人,究竟是谁在暗处操纵一切?又是谁会对风听寒下手?
朗月清辉洒满房间,在唐洛年再次欺身而上时,一阵巨大的龙吟声传出,神剑被光波阻挡开,通体青鳞的银宿挡在风听寒面前。
“放肆!何方宵小,竟敢对主人出手!”
回应他的是唐洛年袭来的攻击,一时间银花火明,在断壁残垣中爆发出剧烈的轰鸣,银宿足尖一点,迅速与唐洛年拉开距离,他手中幻化出一把黑色长弓,指尖搭在弓弦上连连拨动,数道光箭划破黑夜,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唐洛年困在其中。
上古时期,妖族以青龙一族最为骁勇善战,其族中子弟,跟随北海战神征战四方,他们的全身覆盖着坚硬的龙鳞,最擅长远距离的攻击,人身龙形随时转换,于当世鲜见敌手。
银宿与唐洛年缠斗起来,人身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他的弓箭虽厉害,但对上遮日仍隐隐有被压制的感觉,打起来十分不爽利。
妖兽好战,青龙一族尤甚,最不喜被压制。
银宿张弓搭箭,突然仰天长啸,悠长的龙吟声响彻天地,他远远朝风听寒喊道:“请主人允许我变回原形战斗。”
这是青龙一族流传不变的教诲,上古时期,不少修者们忌惮青龙实力,想将其赶尽杀绝,是北海战神力排众议,护下青龙一族最后的血脉。那时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他便给青龙定下封印,封印青龙龙身的力量,在人世间交战,需得到他的准予才能幻化原形。
在浮屠百景图中待了上千年,这份传统和对北海战神的敬畏一般,从未发生改变。
风听寒无比庆幸他们有这样的传统,世间千百年没有出现过龙,若是银宿贸然变回龙形,不知会引来多少祸患。
“不可,你在远处牵制他,为我争取机会。”
银宿虽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光箭越来越快,强劲的力量将唐洛年限制在原地。
风听寒看准时机,骤然出手,瞬间爆发的恐怖修为将光箭造就的牢笼劈开,将牢笼里失去意识只知道攻击的人劈得跪倒在地。
终究算不上是真正的无上尊者,无法发挥出更强大的实力,唐洛年受了这一击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呆愣地跪在地上,他手中的神剑遮日失去光辉,又变成一把黑漆漆的废铁。
几股力量碰撞波及到四周,掀起一阵强烈的冲击,身体经不起这般折腾,泛起细密的疼痛,逼得傅斯乾急促喘息起来,险些摔倒在地。
风听寒心一紧,快步走到他身旁,拍着他的背顺气:“师尊,好点了吗?”
傅斯乾长出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不用担心。”
怎么能没事,他自己有数,纵然吃了那么多药,但经过百景图中一游,神魂与身体的差异就更加明显,也让他明白,这具身体已快到极限。
不过傅斯乾并不觉得这是坏事,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猜得没错,那这个世界理应有他自己的身体,若是运气好点,说不定这具身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可能正好会回归本体。
虽说了没事,但风听寒还是面色阴沉,傅斯乾已经习惯他不是常常软糯乖顺的样子,此时见他这样,也只觉甜蜜,毕竟是在为自己担忧。
“你别多想,只是刚才受了冲击,曲庄主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医修,她的药很管用,我觉得身体好了不少,想来再过不长时间就能恢复。”
曲归竹被唐洛年所伤,躲在隐蔽的角落,听见他这话差点摔倒在地。医者明白药毒之理,她虽尽了心力,但仍无法保证药效能达到理想中的效果,当然这种话不能说与那位大人听,所以她每次回禀都说差不许多,话里真假参半,出了事也找不到她头上。
可仙尊这一席话,把她捧得太高,她与魔尊都知道那药实际作用,难保阴晴不定的大人不会拿她出气。曲归竹叹了口气,明白自己是硬生生被逼上了风口浪尖,在魔尊手底下讨生活不容易,这位仙尊大概不知,这寥寥几句安慰自己徒弟的话,会给旁人带来无尽的后患。
不得不说,曲归竹十分了解魔尊的性子,风听寒听了这话,眼神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说“你听到了吧,最后那法子不成功,我唯你是问”。
曲归竹欲哭无泪,默默往旁边角落缩了缩,做好了半年后给昭元仙尊陪葬的心理准备。
风听寒捏了捏傅斯乾的手,温和道:“师尊没事就好,若不舒服了,别自己忍着。”
傅斯乾扬了扬眉,又听到风听寒又压低声音补充道:“不是说了不会放过我吗?”
这是在撩他吧?
是吧是吧是吧?
小兔崽子竟然撩他!
傅斯乾抑制住想把人按在怀里亲的冲动,自从猜测自己在这个世界有身体后,他就不想用昭元仙尊的身体与风听寒亲热。
如果亲一口,是算他亲的还是昭元仙尊亲的?怎么想怎么别扭,到最后恐怕会演变成我醋我自己的局面,傅斯乾深吸几口气,他是决计不会让这种会导致自己吃飞醋的事情发生。
所幸风听寒没继续撩,只笑吟吟的看着他。
银宿从屋顶上跳下来,手中弯弓化作流光消散,在夜幕中点起一捧聚散错落的星火。
他看着风听寒对傅斯乾关怀备至的模样,皱紧了眉,他的主人是世间最尊贵的战神,那病痨鬼一般的人,怎配得到主人如此悉心的照拂?
在百景图中有一个偷拿夜明珠的朋友,在百景图外有一个病恹恹的师尊,两个都和主人有亲密的接触,按照青龙一族的年纪来算,小青龙还没有成年,但几百年来在百景图中守着那一窝精怪邪祟,狐狸精魅魔样样不缺,银宿也清楚风月之事,现下看这两人,越看越觉得他们要勾引自己主人。
银宿在心里连连叹息,若是让他选,还是那拿夜明珠的朋友好一点,长得好不说,起码不用主人费心费力照顾。他腹诽完又不禁感叹,主人轮回过后怎过得如此凄惨,追求者都参差不齐的。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唐洛年一动不动,像傀儡娃娃一般跪在地上,双眼空洞无神,浑身没有一丝活气。
银宿率先靠近,为主人屏蔽危险是他们应该做的,他绕着唐洛年打量了几圈,确认这已经成为一具毫无威胁力的死尸,然后才向风听寒点点头:“主人,可以过来了。”
风听寒颇有点受宠若惊,尽管他身居魔界至尊之位,但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心里诡异地涌起一阵不平衡感,风听寒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对于下属们太仁慈了些。
远在天边的燕方时和隐匿在暗处的宋如欢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傅斯乾不愿远远观望,风听寒拗不过他,尽心尽力地扶着人走近。
遮日横在唐洛年身前,黑漆漆的,感受不到一点神剑本身的气息,比之在藏兵阁见到时差了千里。
傅斯乾隐隐觉得那剑上有蹊跷,当日神剑幻境,风听寒失去记忆,他却是从始至终都见识了遮日的厉害,不说其他,那剑中的剑灵怎么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