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涅槃听清雨7(1 / 2)

他像磨碎了骨和肉,带着怨气与戾气,将这三个字啐出口:“笑、面、医。”

笑面医是谁?

修真界亦正亦邪的一号人物,常戴一张素白面具,面具上是用朱笔勾勒出来的哭脸,偏偏爱笑,挂着笑的脸在那张面具下显得十分突兀,一身诡谲之气,身形肖似鬼魅。

曲归竹大惊失色:“你是笑面医?!”

医者用药用毒端看一手造化,像曲归竹与金药石,就是药医人、毒护身,这笑面医成名比他们早,走的是奇谲的路子——使毒医人。他治好的人指不定哪天又因为其他毒病死,虽如此,但确确实实能多活上一段时日的诱惑太大,因而还是有许多人找他治病,笑面医也来者不拒。

经他手治好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那些人无一例外是暴毙惨死,故修真界都称他亦正亦邪。

江一剑,或许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笑面医,他拿着匕首隔空点了点曲归竹,勾唇浅笑:“修真界第一散修曲归竹,吾早就想见识一下,在吾之后成名的两位医修,你和那妙手仁心金药石,究竟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厉害。”

“笑面医”这个名字触动了傅斯乾的记忆,他恍然想起,当初风听寒无故晕倒,金药石施针后曾说过的话:“笑面医有一本笔记,上面记载了一种很特殊的人,那些人表面与常人无异,身体里却流着‘肮脏’的血,他们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容器。”

笑面医被修真界诟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会用活人试毒试药,被他盯上的人无一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风听寒究竟是怎么与笑面医熟识的,有没有被笑面医发现身体的异样,有没有——

傅斯乾心猛地一坠,笑面医的记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那被他用作研究的人与风听寒有着相似甚至一样的身体……

风听寒周身疾风猎猎,九灭在他手中不受控制的狰狞跳动,青光流窜,杀机凝成实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记忆:幽闭的密室,暗无天日的囚牢,他被绑在石床上,锁链锁住了他的四肢,他无法动弹,因为身体被用了药也无法失去意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拿匕首划开他的胸膛,研究那挖走会自动再生的、虚假的心脏。

每隔十日,他被挖走的心脏就会在胸膛处再次生长出来,他在空无一日的密室里依照自己有没有心跳计算时间,心脏重新长出,这对他而言不仅意味着十日过去了,还意味着所有的苦痛即将再次重演。

他的身体确实异于常人,即使接连被剖开胸膛上百次,他也没有死,胸腔中还是有心脏在不停跳动。产生的唯一影响大概是,他的身体因为成年累月的消耗,逐渐停止了成长,即使他已经成年许久,但身体一直是幼年时的模样。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意味着折磨也是无穷无尽的。

笑面医舔舔嘴唇,病态一般的目光有如包裹着毒液的藤蔓,缠绕在风听寒身上,他笑着露出毒刺,期望扎进被锁住得的人心口:“吾亲爱的小东西,当初你趁吾被那老和尚计算时杀了吾,就没有一点伤心吗?再怎么说,你和吾也一起生活了近十年,吾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会这么狠心呢?”

“好?”风听寒冷笑出声,脸上尽是嘲讽之意,“你囚禁我近十年,你的匕首无数次划开我的胸膛,拜你所赐,我身上的血肉连同那颗心,都因此换了一套‘新的’,没有一处是属于我自己的,你觉得这是好?”

“难道这不好吗?你的身体可是吾见过最——”

剑光从他肩侧劈下,狂暴恐怖的力量在他身上撕咬下片片血肉,傅斯乾周身杀气有如实质,看向笑面医的眼神凶狠,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风听寒那句话,彻底坐实了他的猜测,金药石书中的记载,正是笑面医从风听寒身上研究得来的。

傅斯乾的理智被怒火烧断,满脑子都是风听寒那句“你囚禁我近十年”,他放在心尖宠的宝贝,连头发丝都不舍得伤的宝贝,曾被眼前这杂碎随随便便剖开身体,被当作死物研究了近十年!

他恨不得,将这人削成人彘!

笑面医右臂被削去一半,鲜血喷溅出来,染红了傅斯乾的衣襟,染红了他执剑的手。

他一身素白衣衫,半边是淋漓的血点,遮日剑身上跃动着赤色的火光,将他笼罩在其中,乍一看去,倒像他是从血海中走出。

笑面医面色扭曲,身体上的疼痛令他无法保持笑意,手中的匕首也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傅斯乾又劈下一剑,在遮日强大的力量碾压下,笑面医甚至无法挪动脚步。

一旁江清婉缓缓睁开了眼,看见这一幕惊诧出声:“老祖宗?”

江清如瞬间回神,纵然这身体里的人是笑面医,但那具身体确实是他们江家一族的老祖宗无疑,江一剑为江家付出颇多,他决不能让老祖宗的身体受到这样的对待。

“清婉姐姐,你在这里躲着不要出去。”江清如安置好她,然后便拔剑向前,“仙尊手下留情,您找笑面医报仇无可厚非,但这是我老祖宗的身体,他在世时享誉盛名,为我江家一族呕心沥血,清如作为江家子孙,决不能让他死后不得安生。”

傅斯乾瞥来一眼,他半边脸上沾了血,看起来狰狞可怖:“你想拦我?”

强大的威势逼得江清如无法向前,他横剑身前,目光坚定:“清如只想保住江家老祖宗的遗体。”

“且不说这身体早已经被夺舍,算不得你家老祖宗。”傅斯乾手腕翻转,长剑直抵江清如,“你也好,其他人也罢,今日谁都拦不住我杀他。”

江清如被遮日剑上的煞气逼退,咬牙怒吼:“仙尊怎能如此!”

傅斯乾一剑斩下,江清如身后木屋瞬间化成飞灰,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变了颜色,显出一片深沉的血意:“我怎么不能!”

“仙尊……”曲归竹心中大骇,眼前之人像是在暴走边缘,那狂暴的力量根本不是他身体能负担的。

江清如性子执拗,他认准的事,他承认的人,纵使豁出了姓名,也要去守候,他曾为昭元仙尊诸多维护,今日也为江一剑万死不辞。

少年剑式初成,已能看出风骨,若多得些时日,超越江一剑的揽星剑式亦无不可。

但这剑招在傅斯乾眼中仍然太慢,强大的修为压制,他们之间横亘着好几个境界,他动动手随便挥出一剑,就能叫江清如死得透彻。

“江清如,你待如何!”

少年执剑破开攻势,在遮日带起的风刃之下,他的脸上身上被刮开无数道血口:“请仙尊放过江家长老遗体,或请仙尊给清如一死!”

傅斯乾冷然道:“本尊还不屑于与你动手,本尊敬江一剑是个人物,若你想保住他遗体,倒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只能将笑面医的神魂从这具躯体中逼出。”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出好戏,一个想替徒弟报几十年前的仇,一个想保住这已死之人的破烂躯壳。”笑面医伏在地上,抬起的脸上是恶意满满的笑,“若吾告诉你们,吾的神魂已经和这具躯壳连在一起了呢?吾的神魂离开,这躯壳瞬间就会化成飞灰,尔等要怎么做呢?”

江清如踉跄了下:“不,不会的!”

“他说得没错。”曲归竹一脸严肃,“江一剑修为高深,想来之前那入骨之毒就是笑面医下的,夺舍乃逆天邪术,其中禁制繁多,何况又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二者早已彻底融合,无论如何,江一剑的身体已经和笑面医的神魂无法割舍了。”

笑面医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看得傅斯乾心中怒意翻腾:“那本尊今日就对江一剑不起!”

说着,他就要一剑向笑面医挥去。

江清婉惊呼出声:“老祖宗!”

“噗——”

江清如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他竟挡在笑面医身前,硬是用身体扛住了傅斯乾这一剑。

曲归竹看向一旁的江清婉,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要喊那一声。

“你一心求死,那本尊就成全你!”

天空中雷云交加,黑云压城,从地底传来一阵嗡鸣声,像是厉声嘶吼,又像是沉抑的叹息,挣扎着,叫嚣着,想要从地底逃出。

傅斯乾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崇敬,说句冷漠无情也不为过,毕竟在他对江清如出手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犹豫。

这个他赠了“灼之”表字的少年,在他眼里,性命一如草芥。

只见那强大力量之下,江清如周身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银色光团,将他护在其中,在遮日凝化为实质的赤色攻势内,银色光罩渐渐支撑不住,发出轻微的响声,一道道细小的裂纹悄然出现。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那银光突然冲向天际,劫雷交加,竟是一道光柱劈下,在那波纹荡开的光晕中心,江清如目光锐利,手中握着的剑也爆发出烈光,托着他向上飞去。

傅斯乾似怔了一瞬,然后视线落在那半空中的人,目光微嘲。

焚凰之火,灼而成之。

他绞尽脑汁送出了祝福,到头来还得多送一程,想不到,想不到他就是那焚凰之火!

傅斯乾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纵然可以出手打断江清如现在的领悟,但他没有那么做,只静静地看着半空中被光团包裹的人。

往日里,江清如敬他重他。

今日里,他也还江清如一场造化。

傅斯乾周遭的气势突然改变,他的发带被割破,长发在风中飞舞,狂暴的灵力卷起四周沙石,在他身旁形成一个小型的漩涡,凡有靠近的东西,瞬间就被绞成粉末。

趁着空挡,曲归竹抵住压力来到风听寒身边:“尊……风公子,仙尊的身体受不了如此强大的灵力,再这样下去,他会扛不住的。”

风听寒从长久的沉默中抬起头,露出一双如坠寒冰的眸子,却陡然扬起一抹笑:“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看他为我发疯,我期待着这一日,从他对我说喜欢开始。”

“风公子,你……”

曲归竹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一步步向前走,走得云淡风轻,好似根本不在意周遭发生的事,最奇异的是,四周如风暴般狂啸的力量遇到他就停了下来,乖顺得仿佛垂头求揉的兔子。

曲归竹:“……”

仙尊的力量伤不到魔尊,就离谱,不过她心里这么激动是为什么?

风听寒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曾在深渊里祈求上苍,想有一个人疼我护我,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我曾无数次失望。笑面医虽然该死,但有一件事真的没说错,我生来就不被祝福,不该存在于世,可我偏偏死不了。”

他站在风暴边缘,紧紧盯着那半身血的人,目光温柔,轻声喟叹:“之前我想要你为我发疯,现在我更想你为我活下去,这是不是代表,我真的爱上你了,即使我没有一颗真正的心,即使我从不懂什么是爱。”

他向风暴中的人伸出手,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被撕碎绞开,也能瞬间撤出保护好自己。

他想赌一把,赌输了重头再来,赌赢了——

处在风暴漩涡中的人转过身来,面容阴匿在披散的发丝之间,在他身后,草木成灰,风云变色。

傅斯乾负手而立,宛若站在王座之巅,遮日横空斩下,金光塑成蜿蜒的游龙,绕在他身前身后,龙头搭在他肩膀上,张开嘴冲着不远处的风听寒放声咆哮。

天地寂灭。

傅斯乾迈开了步子,不用风听寒靠近,他自己从王座上走下来。

风听寒弯起唇角,若是赌赢了,他就将一切坦白——看来他赌赢了。

傅斯乾将手上血迹蹭掉,抚上风听寒的眼角,在他脸上摩挲,未等开口,那沉了血的眼瞳中先落了一滴泪,和着深切感情的声音嘶哑:“我来晚了。”

你来得无所谓早晚,只要你来了就好。

一时间风平浪静,曲归竹站在边缘,只看到那不可一世的魔尊大人扑进人怀中。

赤色的焰光下,天色乌沌,他们紧紧拥抱。

破空的光箭突然出现,擦着傅斯乾耳侧,与遮日一同刺入身后——擎着匕首的笑面医身上。

银宿握着弓飞身赶来,他脸上神情莫名,目光沉沉地落在拥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曲归竹提起的心放下,急切地看向身旁之人:“你怎么刚过来?”

银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两人,准确是,是盯着执剑的傅斯乾。

笑面医蓄力发起攻击,却被傅斯乾用遮日捅了一剑不止,又被银宿的光箭钉入肩膀,捅了个对穿,看起来好不凄惨。

风听寒笑得温和,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不算什么:“笑面医,你后悔了吗?”

笑面医怨毒地看向面前的人,恶狠狠地对风听寒说:“后悔?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的身体不过是一个肮脏的容器,能被吾的匕首剖开该感到荣幸才对。”

傅斯乾听不得这个,冷着脸就要攻击,却被风听寒摁住了手。

面容昳丽的男人摇摇头,眼尾上挑,快意流露在眉梢:“让我来,我想亲手杀了他。”

傅斯乾停滞一瞬,侧开身任他上前,但却没有离开,拿着剑跟在他身后,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风听寒虚握一下,抓住了空中流窜的青光,他面上平静淡然,手中与他心意相通的九灭却疯狂挣动,透露出不沉着的心绪:“我可不是问你后不后悔这个,我是问你,可有后悔当初没杀了我?”

当初近十年,他都是这人砧板上的鱼肉,生死全仰仗这人一念之间,就连他“杀死”这人的时候,都是借助无量佛慈悲心留下的佛珠力量才得以完成。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在能再次手刃仇敌面前,又开始好奇,好奇这人有没有后悔养虎为患。

其实答案他大概能猜到,即便不想承认,但他真的十分熟悉这个囚禁自己近十年的人。

笑面医,他比修真界任何人都熟悉。

亦正亦邪说得好听,这人就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秋青和他比起来都算正常的。

果不其然,那近乎被血染透的人牵起嘴角,露出了让他十分厌恶恶心的笑,一如那挥之不去的噩梦:“吾怎么会后悔,亲爱的,你不知道你的身体有多好,连血液都掺着肮脏的东西,吾只是后悔没多挖你几颗心。你知道吗,你的心被吾拿走做过很多东西,毒药、解药、饭菜……吾将它们喂给人和畜生——”

后面的话他没有机会说出,风听寒骤然变了脸,九灭直接抽过去,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道,将笑面医抽倒在地,他张着嘴,死不瞑目。

傅斯乾从背后将风听寒拥进怀中,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在颤抖,这个认知更让他难以控制内心的戾气,他的双眼染上血色,仿若所视之处全是一片死寂。

笑面医成名于几十年前,于二十年前失去音讯,想来应当是夺舍了江一剑。

傅斯乾突然想起,在鹿微山出现的人,那带着哭脸面具的男人,用着和笑面医一样的自称。

风听寒说他曾杀过笑面医一次,应该就是笑面医“死”的那一次,被一昧留下的佛珠所伤——所以那“杀死”笑面医的幼童,其实就是风听寒?

但风听寒如今不过二十岁左右,怎么可能是他?

傅斯乾心中疑惑不已,但也没说什么,他想弄明白一切的心情远不如怀中的人来得重要,所以他只是抱紧了风听寒,轻声哄着:“没事,没事了。”

怀中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傅斯乾松下一口气,蹭在他耳边低喃:“你属于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风听寒却听明白了,这人是在回答他之前说的话,他说自己的身体都被笑面医换了一副“新的”,没有一处属于自己。

这被他所厌恶的身体和容貌,仿佛在此刻有了存在的意义。

他轻声道:“我属于你。”

在他们身后,一直被忽略的银色光团骤然炸开,江清如执剑立于半空,因为突破境界,他的身量抽长了些,褪去了少年稚气,眉宇间显出几分成熟的坚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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