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前一秒还捋着胡须慷慨激昂的老先生,这一刻就趴在桌子上死不瞑目,他挑高了声音,那一嗓子“丧尽天良”甚至还留在食客耳中。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以至于在短暂的时间里显得有些理所应当,直到时间波动两秒,食肆中才爆发出一阵连绵不绝的惊叫声。
“死人了——”
店小二把肩上的毛巾一扔,忙不迭地转身就跑,撞倒了板凳,带翻了筷子筒,噼里啪啦的声音与惊叫声交织在一起,吵得人脑袋直发懵。
此处是城中生意最红火的食肆,临近饭点,大堂内人群络绎不绝,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谁也没心思吃饭了,一哄而散,边往外跑边嚷着“杀人了”。
食肆分一楼大堂和二楼,说书的老先生坐在大堂正中央,二楼设有围栏,沿着围栏放了一溜桌椅。
自从店小二喊出那么一句后,不出几秒,楼上的人不清楚,反正大堂是跑了个干净。
桌椅散乱地倒了一地,只有傅斯乾和封止渊还端坐在位置上,两人像是根本没有受到影响,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还聊上几句。
封止渊摸了摸下巴:“这杀人方法有点眼熟,偷偷摸摸一击毙命,像是修者,应该是正道中人。”
“哦?何以见得?”傅斯乾给他倒了杯茶,平静道,“是修者的话,也有可能是魔界中人。”
封止渊嗤笑一声:“不可能是魔界中人,我们魔修杀人从来都不会遮遮掩掩,只有你们正道人士才当面满口仁义道德,背后放冷箭捅刀子。”
傅斯乾把茶杯递到他手边,一脸无辜道:“我可不是正道人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了你也就随你,自然是魔界中人,难不成你要始乱终弃?把我推到正道某个人的怀抱里?”
封止渊咬着牙恨恨道:“你做梦,这辈子你就只能跟着我,我是大魔头,那你就是大魔头的夫人!”
“好好好,就算你始乱终弃了,我也得赖着你。”傅斯乾就喜欢听他讲这种话,笑得心满意足,“你要是封止渊,我就陪你做魔头,你要是风听寒,我就陪你做正道中人。”
封止渊被他哄得开心,眼里尽是娇纵,语气嘚瑟:“这还差不多。”
片刻后,封止渊又饶有兴趣地发问:“要不要猜猜是谁杀的人?”
“你是真的喜欢看别人猜东西。”傅斯乾语气里满是无奈,显然是想起了在江阳文府发生的事,“说起来,之前猜过那么多,你现在应该还欠我几个要求。”
封止渊满不在乎,大手一挥:“随便提,往后日子长着呢,还怕我赖你几个要求不成?”
傅斯乾垂眸看着茶杯中漂浮的叶片,意味不明道:“这么说,我是可以随便提要求的?”
“提呗,只要我能做到。”
封止渊自问是个说话算数的人,若是傅斯乾提出来了,别说先前两人之间有关于提要求的约定,就是没有,他也会因为不舍得而满足傅斯乾的要求。
“先攒一攒,我想要的有点多,只怕你到时候不愿意,跟我赖账。”
傅斯乾语气轻缓,甚至带了点调笑意味,这种不太明显的激将法,用来激性子急的小猫最合适了。
小猫一拍桌子,放言道:“你敢要我就敢给,就算是想要魔尊的位置,你开个口,我也不会迟疑。”
傅斯乾心中只觉好笑,他可不想要魔尊的位置,自始至终他觊觎的,就是那位子上的人,也只有某人会傻乎乎的联想到其他地方。
猜谜有瘾者发出深切质问:“现在可以猜了吧。”
茶香浓郁,傅斯乾抿了口茶水,抬眼看他:“我猜是我们要找的人。”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封止渊喝了口茶,眼睛一亮:“这茶味道不错,你这么猜的依据是什么?”
之前隐瞒了和前世有关的所有事,关于晏君行和谢焱的关系也没提及,傅斯乾斟酌了一下,解释道:“晏君行与那丧尽天良的战魔有点牵扯,你还记得方才老先生说的内容吗?”
方才老先生说的是百年前的长澜之战,也就是正邪两道诛杀祸世战魔谢焱的战役。
封止渊猛地一拍桌子:“原来如此,那你猜,他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傅斯乾笑得狡黠:“我猜他不仅知道我们在这里,还知道我们是来找他的,并且还准备见一见我们。”
凡人王朝不比修真界,死个人不是小事,店里的人跑出去不久后,就有一队官兵过来,将食肆里里外外围了起来。
店外面围了一群闻讯前来看热闹的人,将食肆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此起彼伏。
在官兵进来之前,傅斯乾与封止渊默契对视一眼,眨眼之间,大堂内就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
踏空而行,离得匆忙带翻了茶杯,澄黄的茶水淋了零星在长袖上,此时盈了满袖的风,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从食肆出了城,远远能看见一个人站在路旁,淡绿色的衣衫,背对着他们,像一团不化的雾,久久停留不去。
封止渊挑挑眉:“你怎么确定是他的?”
即使是因为说书人提了那么一句,也还是有些太过牵强。
傅斯乾没答,面不改色地装没听到。
离得近了,能看清那人衣襟上绣的流云纹,抬手间暖白玉色露出一点,掐在那人指间,正是一把雕花镂云的折扇。
玉扇骤然合上,那人转过身来,笑吟吟道:“等你们好久了。”
可不正是两人想找的长陵仙尊,三公子晏君行。
封止渊心中微讶,莫名其妙的酸意涌上心头,能凭着说书人一句话猜出来是谁,傅斯乾倒是熟悉晏君行。
他手痒得很,突然觉得眼前这笑面虎实在碍眼,要是能一鞭子抽上去就好了。
青光乍响,又被他收回掌心,若是真抽上去了,该怎么解释?
余光中金光骤降,正迎头劈向晏君行,丝毫不留情面。
晏君行脸色忽变,边躲边喊:“再怎么说我也救了你一命,至于一上来就砍吗?”
傅斯乾欺身向前,眉目冷然,说出的话却带着股子慵懒的得意味道:“家中内人在你这儿受了点委屈,我总得讨回来。”
话音未落,又是一剑劈下。
恢复身体的傅斯乾修为突飞猛进,遮日在手,一击劈在镂云扇上。
金光大盛,逼得晏君行连连后退,脸上的调笑模样也没了,骂道:“我拿他跟个瓷娃娃似的,不敢磕不敢碰,他受哪门子的委屈!”
封止渊回过神来,听见这话直接笑出了声:“算计我遛着我满山沟的转,又把我带到蛟林蝶海,晏君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无论你打着什么主意,都不可能。”
他说的是前世之事,碍于傅斯乾在场只能委婉一些,不过活判官心眼多,想来是能听明白的。
晏君行是玲珑心思,即使躲避着傅斯乾的攻击,也能准确把握封止渊话里的意思。
也正因为他听明白封止渊这话是什么意思,才更加迷惑了。
睚眦必报的魔尊大人,知道自己上辈子被一剑捅死,居然不准备追究?!
转个世投个胎,难不成还能一道变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