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车的时候,姚妩歆还能听见后面有令人心安的警笛,以及前后左右车子行人急刹乱躲的声音,后来就渐渐听不见了,周围的喧闹越来越正常,显然歹徒已经甩脱了尾随。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到底哪种情况才更该害怕。如果警察追了上来,那么可能会进入更加危险的枪战阶段,自己作为人质,就算不是凶多吉少,也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可如果警察没有追上来,这帮人又不肯放自己走的话,自己就真的生死难卜不说,还不知会不会受到什么可怕的折磨。
她越想越害怕,眼泪更是哗哗哗流个不止,却生怕触怒了这些穷凶极恶的陌生人而不敢出声,只得紧紧咬住嘴唇。
好在这些人大概也觉得带着她累赘,所以确认已经脱离了危险之后,就把车速减缓,将她一把推出了车外。
姚妩歆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腿上和胳膊上都被蹭到或者磕到了,而她余悸未消,竟然觉不出疼来。听声音这里像是某条出城的公路,有车声从身旁掠过,能够听见刹车的声音,但紧接着却都是一加速又开走了。
大约都看着她奇怪,却又因为不明就里而担心惹祸上身吧?
姚妩歆正想着如果放开嗓子大喊“救命”能不能被听见,终于有一辆车子飞驰而来,停在她身边,然后是迅速的开门下车的声音,随着一串脚步疾扑过来的是一个熟悉得钻心、而她却懵头懵脑一时想不起是谁的痛呼声:“小师妹!”
姚妩歆浑身发抖,感到有人解开了她的双手,又拨开她眼睛上的蒙布。
她满脸狼藉的泪痕,定睛一看来人,哇地大哭出来:“师兄!”
她扎进韩霈的怀里,抽搐得上气不接下气。韩霈搂着她,在她背上轻轻拍抚:“好了好了,没事了,师兄在这里,谁也欺负不了你了,咱们回家,啊。”
此时的姚妩歆完全没有任何支配自己思想和动作的能力,任凭韩霈将她抱上车,替她系上安全带。
在返回的路上,韩霈慢慢告诉她,原来他之前去上班,刚刚开车来到地下停车场入口,就看见匪徒将她从后门架出来上车逃逸。他立即急踩油门就跟了上来,所以比警察还要跟得紧。
在开车尾随的途中,他已经向警察报告了自己的方位,现在应该有警车追过去了。他先带姚妩歆去医院检查了一番,将几处外伤处理好,再陪她去警察局做笔录,一顿折腾过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他带她去一家安安静静的私房菜馆吃了顿压惊饭,才送她回家。
临出门时,他关切地问:“你一个人行吗?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姚妩歆摇摇头,仰望着他的目光里满满地盛着感激,以及几分不好意思:“我没事了,谢谢师兄。”
韩霈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约摸放下心来。他一天没去上班,积压下的工作也得补上了,便径直回公司加班。
韩霈走了之后,刚开始姚妩歆并没觉得什么。不断地有同事打电话来问候,后来言小左打电话来时一听说这事儿,登时又急又怒,放下电话就过来看她来了,紧接着几位要好的同事下班后也买了些水果呀补品什么的来慰问她。她对大家嬉笑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却毕竟还是受了惊吓,身心俱疲。快十点钟时,言小左就明显地看出来她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了,于是赶她去睡觉,离开前还特意叮嘱她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马上给自己打电话。
姚妩歆刚刚躺到床上的时候还觉得万分安全而舒适,原来平凡人的正常生活如此美好啊!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迷迷糊糊养了会儿神之后,却又突然清醒过来,而且越来越清醒。
她开始感到后怕。
心脏晃晃悠悠跳得发虚,她越来越害怕。当事情还在进行的时候,她太过震惊而始终无法完全相信,似乎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而现在一切已经过去,她能够调动起全部的注意力和精神气来专心地害怕,于是怕到了极点,竟然又像被歹徒绑走那会儿一样,开始止不住地流眼泪。
她从没有睡得如此不踏实过,似梦非梦的所有意识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危险镜头在反复重演——有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有听说而来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也有仅仅是恐怖片或者灾难片里虚构的场景,统统是模糊而混乱的,然而死亡的概念却清晰到尖锐,而比它更加清晰和尖锐的便是她的挣扎,挣扎着徒劳地想找到一个超越于睡和醒的状态,好摆脱这种啃噬般的恐惧。
有一阵子,她听见了火车的轰鸣,嘹亮震撼着响彻夜空。她一直都知道附近有铁道,只是从未见过,也从未在偶尔听见的半夜里,觉得火车的鸣笛声这么恐怖过。她忽然想起一件与今天的惊险毫无关系的事情。
那还是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言小左开车带他们几个高中同学一起去郊县春游,途中经过一条铁路。那条铁路不是同公路正十字交叉的,右边是一个小于90度的夹角,基本上这一侧铁轨上的状况就完全落入了盲点,要看见从右边开过来的火车就非常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