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达是知名企业,又给这所学校刚刚捐赠了一笔可观的赞助,它的高层会被邀请作为vip嘉宾出席庆典简直是毫无悬念的事情。冷萱原本也在被邀请之列,但她另有一个也很重要的公关活动冲突了,这一回韩霈缺席她身边的男伴位置情有可原,毕竟是他的母校,她支持他去参加校庆。
姚妩歆脑门儿上一下子冒出了一层冷汗。她这回长了心眼儿,知道不能随随便便以韩霈为理由拒绝冷萧,于是很谨慎地脑筋急转弯:“谢谢冷先生……那个……我这周末有个安排,我先问问人家能不能取消行吗?”
冷萧很意外:“你自己母校的百年庆典这么大的事,你有什么大不了的安排,都不能让位?”
姚妩歆心里暗暗叫苦,只好说:“是……那个安排只占用半天时间,您大概会一大早就过去了是吧?我可能下午才能抽身,赶不及和您一起。”
冷萧很快地拿出了改良方案:“那你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
姚妩歆头皮发硬,挂了电话就赶快给正在线的韩霈发消息:“师兄,你去校庆是以个人身份还是公司代表的身份去的?是vip嘉宾吗?”
韩霈以为她是顾忌她自己不是vip,到时候难得跟他在一起,便笑着回复:“不是,我还没那资格呢,就是普通校友,和你一样。”
说罢还不忘打趣一句:“你不会因此就对师兄大失所望看不上眼了吧?”
这个问题一语双关,既可以仅指她会不会嫌他身份不够体面而不愿跟他一起出席校庆典礼,也可以指别的,更多更深层次的东西。
姚妩歆此时挂心的另有要事,倒没有多想。她大大舒了口气,连忙回道:“不会不会,我主要是怕师兄你身份太尊贵,我在旁边给你丢脸来着。”
于是,周六一大早,韩霈就开了车来接姚妩歆一起回母校。他估计校园内的停车位会不够用,事先查清楚了附近的停车场,把车停在和学校隔了一条街的地方,俩人步行过去。
在过街天桥上,他们遇到一对不声不响挨坐在那里的老夫妇,低着头,前面摆着一只基本上还是空着的小碗。
韩霈掏出一块钱递给姚妩歆,冲那对老夫妇努了努嘴。
姚妩歆接过钱,脸突然红了。她拿出自己的钱包,也抽出一块钱,和韩霈的一起,轻轻放在碗里。
那对老夫妇立即对她躬身,连声道谢。
姚妩歆飞快地闪开,像是不好意思受他们的礼。
韩霈目光锐利,马上温和地低声问:“怎么了?”
姚妩歆红着脸,小声答道:“我本来都不会给乞丐钱的。”
说到这里,她担心韩霈误会她是太不够善良,和他太不一样,连忙解释道:“我本来是会给的,就是有一次出了点状况。大一的寒假回家时,我和小左在火车站外等我爸妈来接,然后我们俩就给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很可怜的乞丐一点钱。结果没想到立即就整个火车站的乞丐都围了上来,跟要抢劫似的,当时我都快要吓死了。”
韩霈笑起来,点点头:“其实很多人都不会给乞丐钱,他们的理由也都很在情理之中。我原本也是不会给乞丐钱的,觉得他们要么是自作自受,要么是好逸恶劳。不过后来我的想法变了。”
他看了姚妩歆一眼:“小左大概跟你说过吧?我家里发生过不好的事情。”
见姚妩歆点头,他接着说:“刚刚知道我爸爸的公司破产那天,我有一种天都塌下来的感觉。明明还是那个富丽堂皇的家,我却突然觉得好像所有家具都黯然退色,萧索得像是马上就结满蛛网、遍蒙灰尘。那时候我觉得在家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就跑了出来,想透透气。
我走到大街上,第一个把我的注意力重新凝聚起来的是一个乞丐。我忽然很悲哀地想:我们一家会不会也马上就要沦为乞丐?
在那之前十几年,我一直家境富裕,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像那样一个时候,让我觉得这些行乞的人们跟我们其实并无分别。大家都是在生活里用自己的方式奋力打拼,伸出双手求索一个明天罢了。”
姚妩歆呆呆地听着他这番话,仰望着他的脸庞,从未觉得他是如此地英伟而刚毅。
她原就觉得他即便有点功利也是有上进心的表现,现在更是觉得彻底理解了他,她甚至回想起那次他失约之后自己耍的小脾气,此时觉得是自己太不懂事了。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并不容易,也许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根本没有权利要求他那么多,不管怎么说冷萱都是他的上司,又是自小娇骄的千金大小姐,他不能不对她小心翼翼处处迁就。
而他最后这句话,在姚妩歆的心头拨动了一串弦音,一字一字颤抖着打在她胸腔里那清晰得略微疼痛的,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新鲜念头。
这天晚上坐在深夜的电脑前,她对着韩霈灰暗的名字敲出了这么一段话:
师兄,我想,也许我和那些行乞的人们也的确并无分别吧?这么多年来,朝朝暮暮,心心念念,也不过是跪在佛陀面前,求索一段被成全的爱情,以及得能圆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