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堂是审讯家丁奴仆或府中女眷做出不体面之事的地方。堂正中是两把红漆红木座椅,两旁各是两排座位,堂中铺设青灰地砖,氛围肃穆而令人胆丧。田夕一语不发的坐着,洵晏也如她一般静默不语,小德子躬身朝地,手中托着的衣裳,虽是猎物皮毛所制,但那精细的针脚,出众的剪裁,显是与寻常不同,碧琳侯在田夕身后,听从吩咐。
片刻之后,田夕抬眼看了碧琳,碧琳便上前接过小德子手中之物,退至一边,交由小丫鬟收下。田夕心知,七弟会托她来办的事,必不是什么零星小事,但也绝不会是令她为难之事,她不知为何会有这般自信,却是因她一个肆意的挑眉,一句维护的话语,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而从心底信她,信她不会做出任何伤她之事。
田夕微微一笑,墨黑的眼眸含水若星,摄人心魄,她朱唇微启,转头对洵晏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咱们去前厅。”
洵晏望着她动人的颜容,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她正是凤冠霞帔的新娘,大红头盖上的龙凤呈祥的图样绣得甚好,五哥意气风发,英俊的脸上满是笑意,他的身躯魁梧俊挺,和娇小羞涩的新娘正是佳偶天成的一对儿。周边的人都在笑着闹着,说着连篇儿连篇儿的吉祥话,好似要把能想到的都给说尽了,方能显出他们的诚意一般。她当日正是五哥的迎亲使,也着了身大红,举着酒杯挡在五哥身前,替他免去宗亲众人的灌酒。那酒醇香可口,酒香甘冽,回味无穷,她一杯一杯的仰首饮下,又与众人陪着笑,尽她迎亲使的本分。只是那美酒如灌而入,再是上品的琼浆,也让她头昏脑胀,支撑不住。
她挥开小德子欲要搀扶的手,跌跌撞撞往府中后院而去,寻了棵边角的老樟树,扶着那粗壮的树干,就着它的树根,就是一通铺天盖地的呕吐,吐得只有酸水,还是干呕不止。
“你还好吧?”一声女子婉转如黄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抚着胸口,心中颇为烦闷,只想转身而去,却又好奇拥有如此动听嗓音的女子是何模样,便缓缓转头。只见这女子,一身红艳却不媚俗的丝质高腰襦裙,发髻上簪着珠花,一支鎏金垂珠嫣嫣的金步摇夺走了她的注意,这支步摇是下聘之时,父皇钦赐予田家小姐,共新婚那日簪戴之物。既知晓了她的身份,也不好再无礼离去,退后一步,伸手交叠拇指交扣于身前二十寸之处,缓缓下拜:“见过五嫂。五嫂万福。”
见她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却马上又是了然之色,福了一礼:“七爷万福。”
真是个聪慧的女子,不需多言便从她的衣饰样貌与举止言语中知晓了她的身份。蓦然,又觉不妥,正是新婚之夜,五哥尚在庭中应酬众人,她为何会在此?不是应当在新房之中,等着五哥来掀她的龙凤吉祥盖头的么?见她的疑惑之色,那新五嫂娇嫩绯红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抿唇后退,见周围没有人经过,在她问出心中疑惑之前,急道:“我在房中呆着憋闷,想王爷应当尚有一会才能过来,便先出来透透气,望七爷别与他人说起,见到我之事。”
她突然觉得有趣,四周望了望,呵,这新五嫂真是聪颖,选了这么个无人烟的角落,若不是她酒气上脑,误打误撞来了这,恐怕是不会有人发现新娘竟然跑出房溜达了一圈。又见她眸中含着恳求之意,想着答应了她也无妨,便点了头:“那五嫂可要记得,来日有了机会,可要还了臣弟这个人情。”
她闻言,愣了一下,显是不曾想她会这般说,却也点了点头应下了。
之后便是匆匆的分开,她又回了众人之中,继续举杯斡旋。
想着就到了前厅,田夕叫下人奉上茶,待两人都坐下了,方问:“是何事?说来听听。”洵晏看着她,唏嘘想,初次见面之时,万不曾想,她竟会为了她,将心遗失。收起这些不适宜的思绪,端起茶盏,小饮了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皇妹暖婷公主下嫁于你二弟,本也是天赐良缘。”
田夕一听就明白,这事儿应当便是她那二弟惹下的。洵晏继续不急不缓的道:“可前几日,听十三弟说,令弟似乎对皇妹多有不满。”田夕皱了皱眉,洵晏说的婉转,但其中利害是清清楚楚的表明了。田绘与暖婷公主的婚事是皇帝亲自赐的,为彰显皇恩浩荡,圣宠优渥,田国公还特意向皇太后求了恩典,由她老人家亲自担了主婚人。若是田绘侮妻传至圣上耳中,那不管是田国公府还是暖婷公主,都是担当不起的后果,若被有心人利用,十三皇子和夏妃也脱不了干系。
田夕计较了一番,吩咐了声:“碧琳,去田府将二公子请来。”
碧琳也知兹事体大,叫了几个侍卫,直往田国公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