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权倾一时叱咤朝堂的护国长公主死了。
除了裴钰之外,这世上只有一人发现并知道了这个事。
对于苏瑾欢的眼睛,没有人比张易安更熟悉,他与她相识在天佑十四年,或许苏瑾欢并没有记住他,可他却记住了那双冷傲中带着孤寂的星眸。
长公主出嫁,他一路送到了皇城宫门,又随着内城墙走了到了尽头,没有人知道张易安在做什么,就连张易安自己,也不知道。
他一个人站在城墙下站了许久,久到月上眉梢,久到三更声起,久到......巡夜的侍卫前来探查。
万幸的是,张易安此时已是藏书阁掌印太监,巡夜的侍卫又恰好是他相识的莫予莫侍卫,是以对于他如此反常的行为,倒也没闹出些什么事。
从永安帝驾崩,到苏瑾欢掌暗部稳朝堂再到下嫁,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今年的苏瑾欢二十三岁,张易安却已二十有六。八年来,张易安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或许,是初见之时那不经意的一次相助,再或许,是那极其狼狈的再遇,亦或许,是八年间隔着那堵围墙的闲暇谈心。张易安知道,对年仅十五岁的苏瑾欢来说,她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两人仿佛是无形中的一种默契,谁也没有主动询问对方的身份,尽管.......
张易安从一开始便知道,墙的那一头,是那个耀眼的她。
有时候,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张易安起初并未有多在意,可随着两人隔墙谈话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的,他会记得每日都去那个墙角坐坐,下雨的时候,他会担心她的膝盖会不会发酸,三王叛乱时,整整三个月,她没回过后宫,没来过那道斑驳的红墙下方。那个时候,张易安第一次有了无力之感。
于是,他开始学着奉承,学着耍手段使心计,半年不到的时间,他便从御马监走了出来,来到了离那道墙最近的藏书阁任职。
护国长公主这条路,苏瑾欢一个人独自走了八年,而藏书阁掌印太监这条路,张易安陪着苏瑾欢做了八年。
藏书阁是皇家书阁,非皇室成员与皇上准许,寻常人不得入内,以张易安的手段,他其实早就可以离开,但是,无数次的机会摆在他的身前,他却无一不放弃了。
知道苏瑾欢要嫁给摄政王的时候,张易安一个人在墙下坐了一下午。
一想到今后再也不能和曾经一样,再也无法听见墙另一侧的回应,他的心便空空的,就像是突然少了一角似得。
彼时新帝已经大婚,且重新掌权,作为南唐曾经权倾一时的摄政王与长公主,似乎十分默契的同时交还了大权,且交换大权之后,两人迅速的公布的喜讯。
苏瑾欢从未对人说过她为何会同意与裴钰之的婚事,可张易安却知道,苏瑾欢为什么会答应。
她从始至终都在为南唐,为天下付出,新帝的猜忌,摄政王的权利,这两点就像是两把锋利的尖刀,无时无刻的架在她的脖子上,逼着她不得不那样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是皇家的公主,南唐是苏氏一族的天下,哪怕苏瑾晏再是猜忌,苏瑾欢也不可能就置之不理,她在拿自己的婚姻做最后的博弈,她对裴钰之欣赏诚然不假,可两人的结合,这也就意味着曾经权倾一时的摄政王落入了她苏瑾欢的监视范围,但凡其有动作,苏瑾欢定然是第一个发现。
她不一定是真的喜欢他,在喜讯公布后的无数个夜里,张易安总是这般的安慰自己。
皇室的规矩不比普通百姓,旁的女子三朝回门,苏瑾欢却第二日便得回皇宫叩拜先帝先后,几乎一夜未睡的张易安早早的就侯在了人群之中,他告诉自己,他最后光明正大的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这个愿望很小,小到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张易安便完成了。然而,当他看见殿中那一身朝服的长公主时,张易安便知道,这不是那个她,这个长公主,她有问题!
然而,人生有时无可奈何的事太多,就比如哪怕此间张易安发现了苏瑾欢有问题,可他一无证据二无权力,事情的最后,除了暗中调查之外并努力发展自己的势力之外,张易安竟然再也无法做旁的事。
对苏瑾欢来说,她真的太累了,身上背负的责任越多,她需要承担的压力便越重。她的那份脆弱,早早的便被她收了起来,可那一次,她到底是喘不过气,所以她退了身边的所有人,一个人呆在了墙角。
苏瑾欢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遇见了张易安,两人第一次碰到,是张易安在驱赶偷跑进藏书阁的野猫,野猫翻过了围墙,先是跳在了她的怀中随即又跳了下去。
苏瑾欢那时被吓了一跳,张易安却是从惊呼声中听出了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