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禹枫按照两人以前的约定,在回归到生存者之城后便立刻回到了明景公寓当中。
而在用那把黄铜钥匙打开大门之后,司禹枫看着自己面前许久不见,但仍是十分熟悉的景象,心上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
他用力地甩甩头,似乎是想要把自己脑海中的忧虑全部忘掉,但是在看到房间里面的每一处景物,他都能想起自己与江霰之前的生活。然后他便径直去了洗手间,从里面找出拖把干脆做起房间清洁,试图通过劳动占满脑子,也顺便让自己心里更好受一些。
直到日头西落,他将客厅、厨房、阳台、卫生间还有自己的卧室,里里外外全部都收拾干净之后,走廊上一直都是寂静无声的状态,江霰也还是没有从外面回到这里。
司禹枫沮丧地将拖把立在沙发旁,他自己坐在沙发上一边休息,一边忍不住在心里胡思乱想:江霰,究竟会是因为什么没有回来呢?
于是,他便顺理成章地再次想起——这次任务结束之前,江霰曾经质问过他,喜欢的是不是女生。
章剑和他都猜到,其实江霰已经知晓他喜欢男人的这个事实。
当时,他还天真地以为江霰是发现了什么线索,然后揣测明白了他的心意……但之后江霰紧接着的那句反问——“但你是基督信徒,对吗?”
司禹枫每每回想到江霰的这声反问,他的后背都会下意识地惊出一身冷汗。
虔诚的基督信徒是不可能违背传统教义的,所以理论上,身为“神父”的他也是不可能和同性之间展开恋爱。是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虽然当年那种情况之下他没有选择,也不可能预想到现如今的处境,但是在第一次硬性游戏中,他分明就不应该当着江霰的面承认自己“神父”这一身份。
即使他的心中有千万般算计,但是在已经注定好的命运面前还是都会功亏一篑,说到底人类还是逃脱不开命运的安排,所以在这种涉及秘密的关键问题上,他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地失算了。
也不知道江霰现在是如何想他的。他是会觉得他是个骗子、满嘴谎话?还是会觉得身为神父,会渴望同性之间的爱情也并不伤风败俗,无伤大雅?
他的多疑会让他总忍不住去猜测江霰的想法,但是每次纠结的好像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这次也不例外。因为在这次任务的结尾阶段,也就是三位玩家回归生存空间的时候,司禹枫清晰地在江霰的眼底看到一片荒芜,原来那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他的位置……
或许,江霰并不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从外面吹进来的风贯穿客厅,生存空间的温度一直都很适宜。司禹枫有些悲观地望向那间属于江霰的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涌出的那股莫名哀伤仿佛直达眼底。
他现在不确定江霰是否还会回来,就像他不确定江霰的心中是否有他一样。
虽然司禹枫现在很想痛扁自己一顿,让自己长长记性,以后不要再犯那种低级的错误,但理智告诉他,一切事情还是要等江霰回来以后再说,或许这件事情还有转机。他也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他这次一定要将自己的身份想得再周全一点,而且也一定要再次得到江霰的信任,绝对不要让他再找出任何破绽!
从十岁那年起,江霰对于他来说,就是如同神明般的存在。不仅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更是让他拥有希望的信仰。
每当他坚持不下去,或者是想放弃的时候,他就会想起江霰曾对他说过的话,然后就真的能够咬牙鼓劲,硬挺着让自己撑下去。
变幻莫测的命运就像是一个完整的圆,既是偶然,同时也是必然。
在遇到江霰之后不久,司禹枫的人生就像陷入了一个怪圈,他所处的世界仿佛永远都是不真实的世界。正如一个谎言想要变得真实,就需要无数的谎言对它进行修补,他觉得自己也好似被紧紧包裹在一层层的厚茧里当中,时常都会觉得喘不过气。
而那层层的厚茧也像有重量似的,这么多年以来,无论他如何积极向上地想往前走或是往上爬,那些重量却总是拽着他向下而行,就像是那些溺水而亡的冤魂找到了替死之人,它们想要将他拖曳到无底深渊,让他永远陪着它们……
微凉的晚风轻轻地从司禹枫的面上拂过,他也猛然从自己的沉思当中清醒,抬手想要擦擦额头却发现额头上早就是大汗淋漓。
“嘭!”江霰房间的屋门也紧跟着被风吹开,在空旷的客厅中发出的巨大声响,司禹枫也被突如其来的动静被吓了一跳。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江霰房间的门竟然一直都是虚掩着的?
难道,是江霰在临走之前忘记没有关门?但江霰应该不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
他忍不住在心里推测:这或许,也是一种江霰对他信任的表现?也许在任务中,江霰真的只是随便问问,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了。而现在江霰也可能只是在路上被其他事情耽误了,所以才没有回来的。
客厅里一直都没有开灯,此时屋内的光线已经很是微弱,司禹枫坐在沙发上并看不清楚江霰房内的景象。
被风吹动的的房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呼唤着他的进入,也像是在欢迎他来到里面一探究竟。
心底像是有野草正在疯狂地蔓延生长,司禹枫艰难地阻止着自己想要进屋的强烈欲望,可是却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江霰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会喜欢用什么颜色的床单,什么颜色的被子?不知道上次陪他买的床垫,他喜欢不喜欢?在那上面睡得舒服不舒服?
还有,他晚上睡觉是喜欢平躺,还是侧躺?
如果,他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睡的话,那他喜欢的睡觉姿势又会是什么样……
被轻柔晚风唤醒的靡靡之音,让司禹枫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无法关闭。
最终,司禹枫还是没能战胜心中不时涌起的好奇,在欲望的驱使下,他悄悄地打开了江霰房间的门,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江霰的房间很是整洁干净,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江霰平时爱收拾屋子,而是他这间屋子里除了基本生活用品,其余的物件摆设几乎全都没有。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放在角落的衣柜,以及靠着窗台的单人床,这四样东西就构成了江霰屋内的全部家具。
司禹枫看着被江霰叠放整齐的床铺,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想像出江霰夜晚睡在上面的样子……于是,他也再次服从心底的呐喊,动作轻轻地坐了上去。
床垫很软,江霰在上面应该会睡得很舒。司禹枫不敢乱动,只是坐在上面漫无边际地遐想着。
现在就好像是江霰躺在他的身边一样……
忽然听到外面大门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司禹枫像一只受惊兔子似的,立马从床垫上弹起。等到他冲到客厅时,江霰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司禹枫顿时感到紧张不已,害怕被江霰发现自己刚才进过他屋子的事实,所以心跳也跟着爆表,红晕立马浮上脸颊。只听他弱弱地打了声招呼:“江霰……你回来了?”
“嗯。”但江霰回复司禹枫的只有单音字节。
“那你吃过晚饭了吗?”看见外面的天都已经变得漆黑,虽然被江霰敷衍,心里感到有些不太舒服,但司禹枫还是佯装热情地主动关心道:“应该还没吃过吧,我也没吃呢,我现在去做点吧?或者,还是我们出去吃?”
“不必了。”这次倒是回了三个字,但江霰好像还是不太愿意和他多讲一句话的样子。
司禹枫的热情瞬间被这毫无情感起伏的话语扑灭,他的心里不知为何像是混进了一把凉凉的冰渣。柔软火热的内里与冷酷无情的碎碴在他的心里交融碰撞,一时之间,他的身体忽冷忽热。
注意到江霰有些苍白的脸色,又害怕打扰到他的休息,司禹枫只好叮嘱了最后一句:“那你……你早点休息吧。”随后他十分识趣却又有些垂头丧气地自动离开了江霰的视野。
他想,或许江霰再也不想看到他了吧?无论如何,他确实都是欺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