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扬摇头,狄然说:“我去给你买辣条。”
李东扬拉住她:“要牛板筋,那个好吃。”
狄然身子小而柔软,她买了东西回来,顺着铁栅栏门的缝隙挤进李东扬家的院子,和他蹲在墙头下分辣条。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小孩也不例外。狄然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白生生的胳膊腿暴露在夏夜的暖风里,李东扬忍不住摸了摸她的手臂。
——软绵绵的像果冻,凉冰冰像白天吃的冰棍。
狄然一巴掌拍上去:“我爸爸说,摸我要经过我同意的,你不要脸。”
李东扬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手,他反应过来,讪讪收回,可身边这小女孩看上去太可爱,让他忍不住想亲近。
“摸摸要你同意,亲亲也要吗?”小男孩一肚子坏水。
狄然摇摇头:“爸爸没说。”
于是李东扬笑了,他掰过狄然的脸,用沾满辣椒面和地沟油的嘴在她脸颊上蹭了蹭。那美好的触感像吃了棉花糖,软软的还带着牛奶的甜味。当晚狄然回家时,狄晖在她脸颊上发现了一团奇怪的油渍。
一包辣条吃完,李东扬还觉得饿,怂恿她:“你去找个打火机。”
狄然不懂,他催促:“快去,我在这等你。”
狄然眨眨眼,小腿飞快,跑回家拿了狄晖的打火机又跑回来。
李东扬手里拿了根木棍,在菜园的土里抠地上的小洞。
狄然静静蹲在他身边看:“你在挖什么?”
“知了。”
李东扬小时候是孤独的,李明远和卓尔都很忙,他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大宅子里没有人陪。他嫌屋子没有人味,拿着塑料手.枪一圈又一圈地跑,他跑累了就出屋子,沿着花园的沥青路走,路边杂草上的蚂蚱,花蕊里的蜜蜂,他都要捉到手里看一看。
他也没有朋友,也只能和手心的动物说话。
李东扬从地上的小洞里挖出两只还未蜕皮的知了,他折断菜架上的小枝,串起来用打火机烤。
狄然闻到香味,动了动鼻子。
李东扬将烤熟的知了放在嘴边吹凉,却不吃,他看着狄然:“你想吃吗?”
她挪回眼睛,死活不开口和李东扬要。
李东扬递到她嘴边:“你说想吃,我就给你。”
狄然还是不说话,她有别人无法理解的固执,她仰头看院外的杨树,在黑夜里高耸入云。
李东扬拿下一个知了递到她手心,上面还泛着滚烫的热,烫得狄然手心一哆嗦。
“我听我妈说,你爸妈也离婚了?”
狄然将烤熟的知了放在掌心翻来覆去地吹,轻轻嗯了一声:“你爸爸呢?”
李东扬面不改色,嘴里的蝉嚼得嘎嘣脆:“我爸死了。”
狄然信以为真,怔怔看着李东扬,她静了一会,握住他的手,将手心的知了放在他掌心。
李东扬愣了愣,随后朝她笑:“骗你的。”
他把知了塞进她嘴里,拉狄然起来,拍拍她小腿上的泥土。
“狄然。”他笑眯眯地说,“我没爸,你没妈……”
狄然一直心心念念要让卓尔做她妈妈,她听了这话,喃喃道:“那让你妈和我爸结婚吧。”
李东扬:“……”
“我们做朋友吧。”他牵着她的手,诚恳而认真,“以后谁敢欺负你,我都帮你打回去。”
——
雨势渐渐大起来,模糊了车窗和狄然望出去的眼眸。
狄然那天最后也没答应他,她跑回家爬上楼,踢飞鞋子钻进被窝,抱着她的小兔子滚来滚去。她把头发滚得乱糟糟,爬起来朝窗外看——李东扬还在罚站,他站没站像,吊儿郎当,年纪小小就能看出几分后来的影子。
李东扬说到做到,往后的日子里,他像个忠心耿耿的骑士守护公主,寸步不离跟着狄然。
谁敢骂他,他骂回去,谁敢打她,他打回去。
后来每当狄然想起那段岁月,记忆中最先出现的不是狄晖——是滨海湛蓝的天和李东扬总是鼻青脸肿的面孔。
他常常被罚站,却依旧学不乖,狄然总在窗口看见,他趴在池塘边学青蛙咕咕叫,又钻到卓老的菜地里捉蚂蚱,惹得卓老在窗台上探出头骂他,李东扬靠着大门口的栏杆,无所谓地笑。
那时狄然总带他调皮捣蛋,上树捉鸟,下树遛狗,去偷卓老种的柿子和桃。
李东扬总为她挨罚,却依然对她笑。那时的李东扬只有两个爱好——陪着她玩、等卓尔回来看他。
狄然每每回想,想起那时的天,那时的树,那时的风和云,还有那时的人,记忆满是陈年海浪吹拂合欢花的味道,无论对她还是李东扬,那都是一段再美不过最好的时光。
她清晰记得,那天李东扬又为了她和人打架,被罚拎着两个满水的水壶站在院子里。狄然撑着下巴,趴在窗台上看他,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转而变成瓢泼大雨。李东扬头发被雨水沾湿,贴在脸侧,他仰头看向狄然的窗户,眼珠黝黑,和宝石一样亮。
狄然撑了把小花伞跑下楼去,她站在他身边,手里有伞却不打。她抬起头看到卓老在楼上窗边喝茶,没有要李东扬回去的打算,她赌气扔掉了伞,抢过他一只手里的水壶,站在他身边淋雨。
李东扬转头看她。
狄然扁了扁嘴巴,拉起他的手。
“说好了。”她眼睛亮亮的,“你得一直陪着我。”
李东扬笑笑:“你呢。”
小狄然埋头苦想,说出的话像是勾订契约一样认真:“我也会一直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