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子今天出门,穿的是件姜黄色棉服。
休闲的款式,拉链藏在里面,外面束着条细细的结绳腰带,可以扣成一个慵懒的蝴蝶结。
靳余生手脚麻利地打开腰带。
然后拧着眉头,开始拉她的拉链。
他低着头,离得近了,呼吸落到她的耳畔,痒痒的。沈稚子脑子一片空白,有点儿蒙。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风驰电掣地……
就开始脱衣服了。
“那,那个……”
靳余生还在一脸严肃地解她的围巾。
可沈稚子的注意力全在对方的呼吸上,根本没办法思考。她耳根发痒,手掌抵住他的胸膛,稍稍退后半步,难得地红了脸,“大,大庭广众,这样会不会有点影响市容?”
靳余生的手僵在半空。
理智勉强回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下一秒移开视线,他声音有些闷:“……你自己来。”
沈稚子迅速拉开拉链。
她的棉服很厚,里面又还穿着加绒的毛衣,两枚鞭炮其实没有伤害到她。只是靠近口袋的那层羊羔绒被鞭炮炸黑了,外衣口袋开了线,看起来有点儿可怜,又有点儿滑稽。
她试着戳了戳自己的腰:“好像没事。”
也不觉得疼。
只是她确实被吓到了,有些心有余悸。
靳余生看着她,等她确认完毕,才帮她把围巾一圈圈裹回去:“那把衣服穿好。”
沈稚子半张脸埋进围巾,闷闷地“哦”了一声。
其实想跟他说,既然是你脱的,有本事你来帮我穿啊。
可他气压好低……
还是算了。
靳余生的注意力稍稍转移开,小男孩嚎啕大哭的声音就又回到了耳朵里。
他居高临下看着他,眯着眼沉默了一会儿,发现火气还是压不下去。
为什么要哭?怎么有脸哭?
“……啧。”
他当即俯身,拽住小男孩的手腕,用力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手腕一阵剧痛,男孩像只受惊的鸟,挣扎着胡言乱语:“你,你放开我!你们敢打我!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我要让我爸爸来打你们呜呜呜……”
靳余生置若罔闻,拖着他朝前走。
男孩大概也慌了,一路扑腾着,指甲在他手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可他毫无反应。
沈稚子连忙追上去:“你要带他去哪?”
“拧掉他的头。”靳余生声线平直。
“……”
他神情很认真,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沈稚子脚步微顿,突然有些不敢靠近。
他现在的神情,有点儿像是那次观星,他拽着许时萱道歉;又有点儿像是她那次生病,他以为她遇到了危险。
好像理智被抽离……
他整个人都变得凌厉,阴暗,不可控。
沈稚子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现在的局面。
小男孩抓住时机,鼓足全身力气,猛然一个弹跳,飞扑起来踢了她一脚。
沈稚子下意识朝后躲,靳余生的注意力一偏移,男孩立刻像条鱼似的,呲溜就从他手中跑掉了。
他下意识就伸长手臂要抓,被她一把拦住:“我们去买芥末吧。”
语气放得很轻,像是安抚。
“再耽搁下去,妈妈都要到家了。而且其实……”
我也没有真的被伤害到。
她话音未落,男孩像是跑得太快,又或是慌不择路,嘭地一声迎面撞到树上。
声音之大,他们隔着几十米也听得一清二楚。
靳余生:“……”
下一秒,男孩抱着脑袋,爆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哭声。
“……其实我有预感。”沈稚子很平静,“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
被男孩一打断,沈稚子原本想说的话,反而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很委婉,想了很多途径,去到达自己的目标。
比如今天的这个切入点,她本来可以从“我喜欢漂亮的东西”,转移到“就好像你这样的”,再顺理成章地转移到“我这么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呀”。
多完美,多顺畅的逻辑,
……结果遇见这么一个熊孩子。
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敲着脑袋,还得想别的办法……就很发愁。
接近年关,超市里到处在做促销活动,人群熙熙攘攘。热闹的氛围带起一股尘世间的烟火气,仿佛把靳余生身上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也冲散不少。
沈稚子左右看看,捞出一辆最大号的推车。
靳余生默了默,有些怀疑:“我们只买一支芥末?”
这个架势,像是要囤粮食过冬。
“你扶稳了。”沈稚子跃跃欲试地舔舔唇,说着就要往车上爬,“让我坐里面。”
“……”
他没有阻止,目光却不自觉地向下移:“你的腰,确定没事吗?”
“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因为怕你担心我就藏着掖着不喊疼的人,如果我很痛,肯定先挑人多的地方大哭一场,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来安慰我。”沈稚子美滋滋地坐稳,修长的腿挂在购物车外,驼色短靴上的毛球也跟着晃,“但今天我还是要批评你,靳余生同学,你做得不太对。”
“……”他觉得,剩下的话他可以不听了。
她总是乱指责他。
“你一直知道的,我聪明绝顶,所以上学很早,比正常同级的人都要小两岁。”她抠着指甲叨逼叨,“像是现在,我还只有十六岁,可身边很多同学都成年了。”
靳余生抿唇。
她确实小。
但话题跳跃度依然很大。
他完全猜不到她想说什么。
“像你吧,跟我这种年轻美艳小少女比起来,已经是个老人家了。”她语气认真,“你知道什么叫老人家吗?就是,像我爷爷那种,日子过得很恬淡,每天喝喝茶遛遛鸟,一年有半年都住在山上,每天出门就跟老朋友们一起下棋养花吹牛皮,我爸在公司里把天掀了他也眼皮都不动一下,地震他都懒得跑。”
“……”所以?
“按照这个标准,你现在很不合格。”她终于说到了重点,“你太暴力了,竟然想拧掉别人的头。”
靳余生眼神微沉:“他有错在先。”
“如果我犯错,你也要拧掉我的头吗?”
“……”靳余生身形顿了顿。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他根本没办法对她发火……别说发火,就连大声说话,他都觉得自己在欺负她。
所以他拒绝思考:“两码事。”
沈稚子也学他的样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桃花眼里光芒流转,倔强装得不像,倒像一只傲娇的猫。
靳余生喉结动微动。
须臾,还是败下阵来:“你想怎么样?”
语气十分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