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午后的阳光晒得视线内发白,落地窗外人流如蚁,咖啡馆内,机器慢吞吞地磨咖啡豆,背景放着首低回的歌。
阮南星听得有些入神。
她放下采访大纲,望着眼前清俊的男人,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浮现出好奇。
“后来……”他的手放在桌面上,露出腕表的一角,像是思考了一下,才道,“她真的去当了飞行员。”
“可,b市没有飞行学院啊。”阮南星有些意外,“难道这些年,你们一直异地?”
“确切地说,是从大三开始。”他纠正,声音低而沉,“她读飞行员班,前两年理论课,跟我同校。”
后来她回了飞行学院,而后是漫长的证件考试和航线飞行……
那才叫遥遥无期。
阮南星恍然大悟。
她想了想,偷偷在备忘里添加一笔:女朋友也是学霸。
“所以,你们两个现在的状态是……”她斟酌一下,没忍住,“一个上天,一个入地?”
“……”
靳余生陷入沉默,神情十分微妙。
好像被说到了么么非常不想提的事。
半晌,有些挫败:“……是的。”
他不想承认,然而这是事实。
他们现在的距离,非常非常遥远。
阮南星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类似语塞的表情。
她乐坏了。
入夏之后,借着一档综艺,文物修复在国内爆红。节目里播放了一个几分钟的小纪录片,莫名其妙地带红了这个镜头只有十几秒的小哥哥。
明明他连句台词都没有,在纪录片里也只是露了下巴和手,面庞一闪而过,却还是被眼尖的妹子们截图,疯狂地打了很久的call。
果然,好看的脸,走到哪里都会成为关注点啊……
阮南星在心里感叹。
何况,他也并不是只有脸。高学历和漂亮的家世,哪个标签都很招人。
“不管怎么说,”预约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多小时,阮南星多多少少有些歉意,打算结束采访,“今天真的非常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配合我做采访。”
这话说得官方又客套,小姑娘双掌合十,两眼弯成桥,笑起来时梨涡浮现,竟然也很讨喜。
靳余生却没么么反应,示意般地点了点头。
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心思不知道落在哪里。
“但是,走之前……”阮南星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甘心。
起身起到一一半,她又坐回来:“我还想再问您一个问题——你们都谈这么多年恋爱了,您喜欢她么么呀?”
靳余生微微抿唇,抬头望过来。
他的目光向来很凉,带着种拒人千里的意味,像探究,又好像能看穿人心。
“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阮南星以为他误会了,赶紧摆手,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没谈过恋爱,所以很想借着这个机会问问,么么样的女生讨男孩子喜欢。”
在她看来,能谈恋爱超过三年,都是超级了不起的事。
何况这一对,还他妈异地。
她真的非常好奇,对方是个么么样的女生。
是神仙吧。
靳余生沉默着,手指无声地在桌上敲,竟然真的帮她想了想。
他觉得,自己好像比过去有耐心了很多。
“但这是个概率问题。”他思考一阵,提醒她,“不见得会遇见类似的人。”
阮南星理直气壮:“算概率之前,我要先收集样本啊。”
好吧。
靳余生于是直说:“因为她夸我的声音,很好听。”
这个理由有点儿怪,阮南星忍不住皱皱眉。
她以为他会说,因为她可爱,或者漂亮,甚至是脑子聪明。
“夸你?……比如呢?”
他沉默一阵,看向她。
声音低沉,一字一顿,意味深长:
“比如,在床上。”
***
离开咖啡馆,靳余生开车回工作室。
b市的夏天很热,蝉鸣聒噪一声高过一声。驶过洋槐的树荫,纷纷扬扬的青白色小花随着风落下来,于无声处,像一场巨大的雪。
光影摇晃,他被阮南星追着问了一上午,脑子不太清醒。眼下不受控制地,感到有些恍惚。
这是本科毕业第二年。
这一年他留在b市读研,成了半个古书画修复师。而沈稚子专心致志地考证上天,留在了民航。
其实自大三之后,两个人就聚少离多。所以算起来……
手指扣在方向盘上,他有些出神地想。
应该有半年没见过了。
上一次还是去年过年……在明里市,他们向沈爸爸和沈妈妈摊牌。晚饭后,他被沈爸爸留下来进行深夜谈话,沈稚子趴在门口偷听。
……那好像也是很遥远的事了。
如果不是阮南星借着采访的名义问起,他甚至不敢去算。
他们已经这么久没见过面。
拔.出钥匙,靳余生将车停在门口。
工作室闹中取静,被簇拥在一树一树的槐花里,绿意缠绕,亭台水榭,偶尔会让他想起很久之前,周有恒的家。
那时候推开门,会有唇红齿白的少女扑上来。
满脸兴奋地问他——
“师兄,你回来啦?”
明亮的光线透过天井落下来,他短暂地晃了晃神。
树影婆娑,他愣了一阵,才看清站在院子里,那个眼睛明亮、穿着简单白t的矮个子少年。
“……”
靳余生说不清为什么,心头陡然涌起一阵失望。
潮水一般,无情地将他包围。
“师兄你可算回来了,你去了好久,我以为你要跟那个记者聊到地老天荒呢。”白术毫无所觉,甜甜蜜蜜地迎上来,“你今天下午就不出门了吧?我刚刚又把他们昨天送来的那副画看了一遍,我想我们可以从今天下午先开始做……”
白术低他两届,晚几年进工作室,大学与他同校,论辈分也能叫他一声师兄。
小师弟心思格外活络,嘴巴又甜,身上带着股小动物的机灵劲儿。工作室里的人都喜欢他,靳余生也不例外。
只是现在的情境下,他邪火未消,不太想搭理。
顿了顿,舌尖抵住上颚:“明天。”
白术微怔:“今天下午不行吗?你还有事?”
“嗯。”
“……”
白术沉默了一会儿,可怜巴巴地放开他的胳膊。
声音小小地道:“那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