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酒楼分工明确,掌柜万达忙着做菜,梅千张跑堂,邱子晋算账,高会负责一切杂物,而杨休羡则担任起了前往各个富户送点心的业务。
以他的口才和多年在锦衣卫的经历,想要摸清这几个大家族的底子,不过是时间问题。
多多听了,脸色突然一变,“哪个王家?是那个女儿都二十多了,还不曾出嫁的王员外家么?”
多多越想越有可能,着急得直接原地蹦跶,开始忍不住埋怨起万达来,“你,你怎么能让杨大哥去送点心呢?杨大哥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
最关键的是,杨大哥一表人才,要是被王老爷看上了,要他入赘做上门女婿,这才怎么办啊。
“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找他去。”
不行,她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为了防止杨休羡被别的女人“捷足先登”,多多决定先杀到王家去,给王家小姐一个下马威。
万达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突然发癫后转身离开,还不等将手上的这道菜炒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片嘈杂的吵闹声。
“你,让开!”
“你才滚开!”
两个丫头互不相让地吵嚷着,周围一群男人在起哄,恨不得他们下一刻就掐起来才精彩。
“怎么回事儿?”
万达掀开帘子出来,就看到多多和一个不认识的,看起来也是个丫头的妹子正在对峙,空气中充满了□□味。
“你就是万掌柜?”
那个妹子看到万达从里头出来,一把推开了多多,走到他的面前。
“我是……你是?”
“我是王员外家的丫头,我叫春兰。”
听名字应该个汉人姑娘,不过可能在广西这地方呆久了,作风大而化之。不似内陆的女子,收到闺训束缚较多,放不开手脚。
“啊,杨管事今天是去了府上,请问有什么事儿么?”
万达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们老爷和杨管事聊的投缘。想留杨管事用午餐,也有可能连晚餐也一起用了,让我来给您通报一声。”
小姑娘说着,抬高下巴,故意瞥了多多一眼。
“我们老爷让我替他问问您,杨管事在京城是否有妻室?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万达听得都愣了。
“自然是因为看中了杨管事啊。”
春兰说着,对着万达福了一福,“奴婢恭喜万掌柜了。要知道我们员外老爷在朝中可是有贵戚的,能和我们王家攀亲,以后您的‘似锦酒楼’在浔州一定前途无量。”
攀亲?
送个外卖而已,杨大人把自己给搭上了不成?
万达一脸震惊。
“胡说!”
不能万达反应过来,多多姑娘气的直接上手,抽出她腰间的小鞭子,对准春兰朝她的面上打去。
春兰尖叫一声,拉着万达的袖子躲到了他的身后。
多多不敢对主人的义兄弟无礼,急忙收回了鞭子。
“你,你把刚才说的话收回去!”
她指着春兰大声威胁道。
“呸!你算老几,也敢命令我?”
躲在万达的身后,春兰对着多多吐了吐舌头。
“杨大哥是我的!”
多多终于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看到整间酒楼的人同时望向自己,多多姑娘很干脆地承认了。
“对,我喜欢杨大哥,我要嫁给他!”
正在算账的邱子晋连手中的毛笔掉下来都没有察觉到,而正在给人倒酒的梅千张差点把酒倒在客人的脑袋上了。
“你,不要脸!”
春兰闻言,一下从万达的身后跳了出来,“一个丫头,大言不惭!”
“大雁不馋?我本来就不吃大雁的!你馋,你才馋!”
虽然汉语水平还不能达到理解成语的水平,不过多多本能地知道这春兰丫头是在骂自己。
“你不要脸。”
“你家小姐才不要脸!”
“丑八怪。”
“你家小姐才丑八怪!”
两人插着腰开始进行低端的人身攻击,万达这下总算听明白了——杨休羡的魅力太大了,这才来到浔州府几天啊,就有女人为了争夺他而打起来了。
“啧……快把她们弄出去,这样还怎么做生意。”
万达心里觉得有些酸酸的,又沮丧又自觉可笑,没精打采地让高会出面,把这两个丫头摆平。
高会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男人,一手扯着一个丫头的后领子,就将她们都扔出了门外。
他还特别注意扔得远一些,免得打扰到了门口正在排队等吃饭的客人。
等到饭店打烊的时候,杨休羡这才姗姗来迟,拎着一个空荡荡的食盒进了酒店。
刚一进门,就看到所有人都用揶揄的眼光盯着自己,梅千张的眼神格外露骨,带着浓浓的看好戏的意味。
而万大人,则有些恹不拉几的,看到他进门后,居然眼睛朝旁边一躲,竟是不想和他眼神交汇似得。
“杨管事,王家的饭可香啊?”
第一个忍不住的果然还是梅千张。
这家伙今天端了一天的盘子,累的手都抬不起来了。看到杨休羡轻轻松松,好整以暇走进来的模样,着实有些不爽。
“不香怎么会连吃两顿呢。”
邱子晋今天也是数钱算账弄到眼花,他不知道是不是跟梅千张混的时间有些久了。感没感化梅千张还不谈,他自己身上居然开始带上了几分江湖习气,连胆子都大了许多,居然敢对北镇抚司的千户冷嘲热讽了。
高会虽然不做声,但是眼睛里分明写着三个字:看好戏。
“我……在王家打听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
杨休羡感觉有些大事不好,虽然不知道在他不在店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决定还是先说正事,好让这尴尬的气氛快点破解过去。
他转身,将酒店的大门关上,众人见他确实有正事要说,也纷纷跟着上楼。
梅千张知道这时候自己该消失了,摸摸鼻子拿起扫把开始扫地。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杨休羡叫他也上来一起旁听,说是有话问他。
“今天见的这个王老爷,也是做生意的。和汪正常年合作,关系紧密。”
众人心想虽然如此,但是他们两家的丫头可不像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这个王员外,就是专门课盐的。他在浔州城外,有上万亩良田。”
杨休羡略微有些兴奋。
之前他就想到了,汪正毕竟是瑶人,不管在广西势力如何之大,在朝内没有势力,必然做不了正规的盐商,只能贩卖私盐。
明代承袭宋代的盐铁专卖制度,商人们想要贩卖食盐,就必须取得合法的“盐引”。盐商们凭借盐引到盐场支取食盐,然后在指定可以贩卖的地区进行食盐买卖。
“盐引”这个东西,就是发家致富的宝藏。衣冠南渡之后,整个扬州地区,乃至江南地区能有如今的千载繁华,除了当地本身就是鱼米之乡,和当地盐业的发达,两淮盐商遍布全国也不无关系。
明代除了实施盐铁专卖,还实施“开中法”。
所谓“开中法”,就是因为边境苦寒缺少粮食和各种生活物品,官府鼓励各地商人前往边关开拓市场。
官府就以盐引为吸引,在商人们将粮食运输到边境的屯军之处后,从当地守军那里换取盐引,进行合法的食盐买卖。
“盐引”一物,将皇城,商人和驻地军地联系到了一起。
从开国至今,这个打开财富宝藏的钥匙,就被牢牢地掌握在各个皇亲国戚,位高权重的宦官和地方的封疆大吏的手中。
没有一点路子,根本接触不到这个生意。
之前那个春兰丫头不小心泄露了,王老爷朝中有人,就说明了一切。
现在杨休羡则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消息。
王老爷不但朝中有人,军中有人,就连瑶民中也有人。
“这话怎么说?”
万达感觉好像隐隐约约地抓住了一些要点。
“你说的是说商屯吧。”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熟悉当地民情的梅千张。
“应该是有瑶人给那个王老爷种地。”
“哎?不是说商人负责把粮食运到边疆么?怎么是种地呢?王员外不是商人?是地主?”
邱子晋有些想不通。
“从内陆运粮到边境,一路上有多少消耗?还不如就地开垦田地,雇佣当地土人种田。这样一来,还能省去在沿路的奔波损耗。”
梅千张摇了摇脑袋,“我在广西多地都看到过。很多僚人,都为汉人的富商种地为生。”
那么最重要的问题又来了——这些从京城,或是从两淮地区远道而来的商人,本不应该在本地拥有田地的。
他们现如今在当地拥有的土地,被称为“商屯”,又叫做“盐屯”。是专门供给当地驻军粮草的明代特色产物。
于是不可避免地,由涉及到了另外一个明代特色产物……
“啊!又是流民!又是流民!又是侵占田地。”
万达听到这里立即就明白了,从京师到广西,绕了一圈,又面对上了老问题。
商屯设立的初衷肯定是好的,正所谓“召商输粮而与盐”,在当地屯田不但可以直接军队供应粮草,还能开垦边疆土地,减少荒地,一举两得。
但是开垦土地是需要人的,商人都是逐利的,雇佣没有身份的流民和人工价格低廉的僚人就成为了不二之选。
利用各种手段,兼并当地土人本身的土地,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佃农,简直就是快速发展屯田的不二之选。
如此一来,必然有大部分的僚人失去了原有的土地,要么留下成为流民,给盐商们种地,成为黑户佃农。要么就干脆铤而走险上山,成为流寇。
不但如此,官盐的利润再高,也高不过私盐……
这位王老爷除了屯田和盐引的买卖,很有可能也和汪正一起,用自己的合法盐引为暗地里的私盐买卖开路。
甚至不排除,就连当地的守军,也参与到了这个拥有庞大利润的“买卖”中间去。
广西越是混乱,他们这些人才能够浑水摸鱼,利用当地官员走马灯一样来来去去,不能长久驻扎办案的间隙,为自己谋取利益。
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前府衙和府库被烧,被夺去了县印的浔州府桂平知县和藤县的知县们……他们死的,就有一些不明不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段案情纯属我胡说八道,除了几个专有名词,不存在任何历史依据,请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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