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江之上,一艘水中巨兽般的大型商船正朝着出海口的方向极速前进。就在那船舱内的一间隐秘的舱室之中,一个枣红脸的中年汉子正闭目盘膝,稳坐于卧榻之上。
他身前,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在温声劝说道:“钜子,您何必如此固执呢?我墨家自古以来就有入世济人之义——‘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如今世人只知儒家,又有几人知我墨家?您身为钜子,当以振兴墨家为己任,如今只不过请您取出一份千年前的旧日堪舆而已,怎么就不肯行个方便,且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呢?”
那汉子闻言,自鼻中冷哼一声,睁开了双目斜瞥了对方一眼,不屑道:“你口口声声振兴墨家,却是连我墨家之义都不知。你唤我一声钜子,却以这种阴私手段胁迫于我!昔日有孟胜殉城,以守信之名留传千古。你也说自己姓孟,怎么却没继承一分祖上的风骨?墨者即便为官,也该堂堂正正行事。如你这般做权贵鹰犬去谋官职,也敢自称是我墨者吗?”
看着对方油盐不进的模样,孟玉竹不禁微微皱眉,感觉后脑伤处都在隐隐作痛——她已经劝说禽滑乐许久,就连口舌都给说干了。奈何对方实在太过固执,始终不肯松口说出另外一处隐阁所在。
而她奉公子之命来此,正是要襄助安达海,帮其寻找两千年前月氏古族所信奉之祆教的“圣火神殿”所在。
早在两千多年前,月氏人游牧于华夏西北一带,其势力强大,有“控弦十万”之称。而后,月氏大败于匈奴,大多部众被逐,向西迁徙,后又因战乱被迫南迁。
由于古族月氏没有文字,未曾留下详细的史料,又时隔千年岁月,想要寻找那传说中的昔日遗迹,只能从华夏史书中记录的只言片语中寻找线索。如此一来,想要找到那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圣火神殿”可谓是难于登天!
但孟玉竹却从自家先祖的手札中得知,就在墨家所藏的典籍之中,便有一份先秦之时的西域诸城堪舆图,而那上面便记载着祆教圣火神殿的线索。
原本,她追查到了当代墨家钜子的下落,又从暗河水道潜入了慎家村地下的墨家藏经阁中,本以为能从其中找到那份先秦西域诸城堪舆图,不料却是一无所获。想必,他们所寻找的那张西域诸城堪舆图,定是藏于历代墨家钜子才知晓的“隐阁”之中!
好在,有那些从藏经阁中得到的秘典为饵,又有安达海率高手奇袭慎家村,得以挟持住了禽滑乐这位当代墨家钜子。
只可惜,如今这位墨家钜子却是个榆木脑袋!虽然为了族人的性命,勉强与他们同行,但关于墨家隐阁之所在,他却始终不肯吐口。
如今好话说尽,却只得了几句嘲讽,孟玉竹也不免有些上火,索性冷笑一声,放狠话道:“好个守信义的墨家钜子!您倒是大义凛然,却不知道你那些族人有没有这份大义?他们也算不得是真正的墨者吧?可怜倒要为墨家平白献身!墨家向来有‘明鬼’之说,却不知他们身亡之后,得知自己身死只是因着一张小小的堪舆图,会不会化作厉鬼,来向您喊冤呢?”
见对方不再虚与委蛇,彻底原形毕露,禽滑乐深深吸了口气,两道本就短粗的浓眉更是扭成了两团浓墨,他本是坚毅之人,但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放弃了原本的坚持,沉声问道:“你们当真就只是要那张标有祆教神火殿的先秦西域诸城图?”
“没错!我们就只要那张图!”见他服软,孟玉竹心中嗤笑一声,暗道:果然赤口白牙地讲道理,还不如明枪直火地威胁,早知道如此简单,就不该多费那许多口舌!
禽滑乐盯住对方的眼睛,眯眼看了会儿,忽然道:“你并非主事之人,你让主事之人来与我说话。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孟玉竹眼见他转瞬又要变回那副钢头铁脑的模样,连忙回缓道:“行,行行,我这便叫他来与你说话!”
她一边应承着,一边走出了舱门,刚一抬头,便望见一双碧绿的双眸,正目光湛湛地望向她:“问的如何?他肯说了吗?”
孟玉竹被那双眸子一瞧,顿觉心跳都慢了半拍,呼吸不自觉地乱了一乱,才柔声道:“他不肯相信我,非要和您说话呢!不过,我看他也已经松动了,毕竟一边是族人,一边是件无用的死物,任谁也知道该选什么!其实,我都不知道他在执拗些什么!若是我,早就将那图双手奉上了!”
安达海轻轻勾唇一笑,拱手道:“有劳孟姑娘了,您先去歇息一下,剩下的就交与在下吧!能寻回宝母,您已经助我良多,在下铭记五内,将来定会有所报答。”
孟玉竹险些被他的笑颜闪花了眼,闻言脸上竟不自觉地红了一红,连忙回了个礼,又听对方温声道:“对了,在下为姑娘准备了上好的金创药,也嘱咐了婢子好好伺候您换药。您莫要再劳心,只管休息好了,伤口才能恢复得快些。”
说完,他又行了个礼,才推门入到了舱室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