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后李文雅的状态就一直不好,昏迷的时间长,清醒的时间短,到了春季,她更是没几天清醒时候,多数都是带着呼吸机沉睡。
医院白色的灯光照在白色的地砖上,地砖应该有些年头了,边边角角都变成了黄色。他踩着地砖进了门,只见数名医生围在李文雅的床前,面色凝重。
“林先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能就是今天的事了。”
林亦走到李文雅的床前,看着他的母亲。
床上的女人睁着眼睛,瞳孔扩散眼神空洞,皱纹迭生的眼角隐约可见泪光,她瘦的只剩一把骨头,颧骨眉骨都直愣愣地凸着,身上散发出一股弥留之人特有的死亡气息。
“好的,我知道了。”
医生和他交谈了几句,随后陆陆续续地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他们母子,林亦在李文雅的床边坐下,为她梳理着凌乱稀疏的白发,他轻声问:“妈,你想去晒一晒太阳吗?”
“小亦....小亦....”
“把你爸爸找来,我要见他一面....”
“求求你,让他过来...”
李文雅的眼睛已经混浊了,毫无焦距地乱瞧着,半天才将视线投到了青年的身上,随后伸出手紧紧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对你不好,我要下地狱的.....你让我再看一眼他吧....”
林亦早已流下泪来,他安抚着李文雅,说道:“他知道的,他马上就过来了。”
“小亦....妈妈喂你吃糖....你别哭....”
身边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告声,林亦按下急救铃,痛苦万分地举起手,挡住了李文雅的眼睛。
”小亦,你别挡住妈妈,我要看看你爸爸...”
开门声响起,等候多时的医生走了进来,踏出轻轻的脚步声。
“妈,爸爸来了,他正在看着你呢,你听见脚步声了吗?”
李文雅枯瘦的手收了回去,毫无目的地在空气中乱抓着,胸腔发出“涸涸”的枯败之声,然而颓势如山倒,很快她整个人静了下来,与此同时仪器“嘀——”地再次警报。
林亦把手拿下来,看见了李文雅满足而死的脸。
到最后他也没能狠下心,还是为李文雅编织了一个梦。
“死亡时间20xx年4月28日上午10时39分。”
李文雅余温尚存的尸体被盖上了层白布,他此时意识到,他以后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了,自由自在的、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十几年负重前行,突然一瞬间里他身上的重担没了,整个灵魂都轻得不可思议,钻出了他肉|体的壳,在细雨和柔风中飘荡。
北|京下雨了。
殡葬局附近的草地被雨丝打湿,枯草挨着新草,青黄不接地连成一片。
林亦捧着李文雅的骨灰盒站在雨里,久久不能回神。
以前他就是个行走的人体血包,源源不断地给母亲输血,后来他的袋子上破了个大口子,一边输血一边往外流,有一天他的爱人出现了,用胶带给他贴上了伤口。
可他对不起他的爱人,他的血已经要流干了,没什么可以拿出来给他的了。
他看过恶人的眼睛,触过善人的指尖,见过喜怒无常的稚子,也看过良善如初的老者,但最爱的还是那双带着纯粹婴儿蓝的眼眸。
他知道人之初性本善是个伪命题,却难免对人心怀期待,直到反向生长的枯草夺走了他的生命力,刺尖回弯的铁环刺破了他的皮肤。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也应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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