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聪明人远比普通人想的更多、看得更远,但他们也更容易草木皆兵。而幸运的是,聪明人的执行力通常都不错,他们能及时地排除那些错误的想法,迅速回到那正确的康庄大道上。
当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在当天下午五点钟接收了自己弟弟的委托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调查这位麦昆医生的底细——怎么会这么巧呢?他们刚刚确认了麦克维提是无国籍人士,就冒出来了一个与难民营的偷渡客有关的案子?
在手下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后,迈克罗夫特决定亲自去见一见这位医生小姐。对待夏洛克难得的委托,他可以说是相当尽心尽力的,毕竟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几乎从来没对他开过口——即使这一次的委托是建立在夏洛克瘫痪在床的基础上。
毕竟再有行动力的聪明人也不可能拖着引流管、引流瓶、尿管、尿袋和吊瓶去查另一个人的底细。
于是,当安德雷西亚·麦昆在处理完一场紧急手术之后,疲惫地回到了自己办公室之时,她几乎是被这个突然之间从天而降的政府高官吓了一跳。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这个名字在政府中几乎是等同于活着的传奇,而出身显贵的麦昆医生比普通民众更了解这个看似和气温雅的男人的可怕。
她几乎是警惕地看着这个男人,脑子飞快地转动着,飞速思索着这位高官突然出现的原因——谁愿意与mi6打交道呢?至少她不愿意。
迈克罗夫特姿态闲适地坐在沙发上。他深邃的眸子飞快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美貌女子,轻微地挑了挑眉,微笑道:“麦昆医生,不必如此紧张,在一起突发性的十二指肠切除术之后,您应该适当地放松一下自己的神经。鄙人只是来探望一下鄙人的幼弟,并找他的主治医生(重音)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人在疲惫的状态之下,遭遇突发情况之时,几乎都是维持不住自己的伪装的。哪怕麦昆医生受过最优等最克制的贵族教育,但她也把控不住刹那的失态。但麦昆医生马上就恢复了过来,她安然地对迈克罗夫特露出了一个矜持有礼的微笑,怡然道:“久仰大名,‘南极洲’先生。我从我叔父的口中听到过您的名字,但我确实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会见到您本人。”
迈克罗夫特挑了挑眉,用某种探究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会儿,身居高位的压迫力从mi6掌权人的身上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倾泻了出来。他轻笑一声,风度悠然,却和说出口的话极度不匹配:“麦昆……我所认识的麦昆大多都是沉默寡言的,只有在作为应声虫的时候尚且称得上出色。麦昆医生倒是让我对这个家族的未来抱有了新的看法——您真是一位负责任、有活力的年轻人哪。”
闲谈一般的风度,捉摸不定的态度,来者不善的犀利言辞。这位政府高官的所在地,就是他生杀予夺的王国,犹如无声处落惊雷,又犹如一言出而万法随。此刻的迈克罗夫特是居高临下、倨傲冷酷的,却又是淡漠平和、风度优雅的。这种外放的威势与隐藏着刀锋的威胁与智慧无关,而是纯粹的权势的力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易如反掌。
对于麦昆医生、甚至整个麦昆家族来说,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是真正的上位者。他的一个漫不经心的念头与某一瞬间的喜怒哀乐,都足以抉择他们的兴衰。
这是纯粹的以势压人、以权迫人,面对这样微不足道的目标,迈克罗夫特甚至不需要动用他最为出色的智慧。贵族们的纵横交错的势力与关系如果是一张能网罗整个国家的网,那么迈克罗夫特就是站在顶端的那个渔夫,悠然地观测着每一道涟漪的走向。
麦昆医生勉强撑出了一张笑脸。她原本是打算坐下的,但是迈克罗夫特漫不经心的威胁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内心疯狂地揣摩他的意思。电光火石之间,她蓦然把握住了他的想法,惊惶之下,脱口而出:“我对您的弟弟毫无恶意!我只是……我得承认,这样的想法或许不够仁慈,但这怪不得我,不是吗?我不能为了一个偷渡客大动干戈,甚至动用我叔叔的权力……好吧,我只是试试看而已,只是有一个想法!”
迈克罗夫特以他那种特有的无情而犀利的目光注视着这位在重压之下已经濒临崩溃的贵族女士,凝重的气氛让这间办公室静默窒息如深海。过了半晌,他方才轻笑了一声。
在他笑出声的那个刹那,所有的威仪、所有的权势、所有的冰冷和傲气,都在瞬间烟消云散了。此刻坐在沙发上的只是一个平和文雅的绅士,而他温和地对麦昆医生笑了笑,看上去甚至有些平平无奇的温柔。
“我得向您致以歉意,麦昆小姐。我和我的弟弟对你的用意过度解读了,希望你能够理解——特殊时期呀,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他喟叹了一声,安然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对方坐下说话。
麦昆医生悄然松了口气。她只觉背上冷嗖嗖的,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既然压力解除,她也稍微放松了些。随着对方的示意坐了下来之后,她随口接话:“福尔摩斯先生最近在关注非法移民的问题吗?这可真是令人头疼,听说前些日子那起爆(防和谐)炸案——”
她倏然住了口。
迈克罗夫特冷锐无情的眼神已经追了过来。
男人的姿态仍旧温润和气,但脸上的笑容却颇有深意。这样洞悉而又冷酷的眼神居然比方才那纯粹的压力更让麦昆医生坐立不安,仿佛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血管、肌肉和骨骼,都在那样的眼神之下无所遁形。
“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比普通人更聪明一些……你连福尔摩斯和李都敢于利用,用于解决你的那些‘小问题’。”迈克罗夫特轻轻哂笑一声,“但是你的运气不好。雪莉对待女士一向有过多的无用的容忍,而鄙人的幼弟又精神不济,所以你引来了你最不该招惹的人。你知道吗?普通人最不该做的,就是自作聪明。”
麦昆医生沉默不语。
“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麦昆小姐,我对你和你的家族有关难民营的那些小生意不感兴趣——虽然我认为他们早晚得付出代价,但是你们家族的政治敏感度可真是非同一般啊!这一次的会议上……”迈克罗夫特恰到好处地住了口。他微微一笑,话锋一转,淡然道:“在一些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我也是不介意替我的朋友们解决一些小问题的。比如说——麦昆小姐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要找的那只小鹦鹉,到底被你送到了哪里呢?”
过了半晌,麦昆医生终于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世家出身的贵族小姐终于收起了她所有优雅的仪态,相当颓然而破罐破摔地往后一躺。她自嘲地笑了笑,坦然道:“我想您也看出来了,我并不是那么热心的人。一开始我想保护安茜,并不是出于恻隐之心——她发现了我的家族里的一些‘小生意’,又正好流落到了我工作的医院附近,我只是想看住她而已。家族里处理那些小生意的人和我不和,我早就想停止这些做法了,倒也没别的什么原因,我就是觉得一旦被发现了,那可就真的完蛋了。所以我留下了安茜,当做一个把柄制衡那个老家伙。”
“但久了之后呢……我却又觉得她有些可怜了,就像养个宠物一样,养久了总有几分感情。谁知道会出了这次的事儿呢?她不要我的钱,只愿意在中餐馆打工,这也就罢了,还痴心妄想去当什么女仆……而这个时候,恰好出了那个爆(防和谐)炸案,我的叔父警告了我们,政府的目光投向了难民问题,并提醒我们解决掉手尾。恰好在这个时候,安茜失踪了,我就想着这样也好,应该是我的家族里头的人解决了这个麻烦。虽然惋惜,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可是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居然从她的那些‘同事’口中知道了,她真的去了温彻斯特……”麦昆露出了一个苦笑,“我得为我的家族考虑,所以我只能去委托了正在住院的福尔摩斯先生,毕竟李小姐难得一见……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见到传说中的‘南极洲’。”
迈克罗夫特半挑了挑眉,带着一丝玩味的表情看向了面前这个女人。
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蛇蝎美人,有对普通人来说难得一见的智慧与执行力,居然能用这样的方式除掉自己的阻碍,并向他投诚。
迈克罗夫特心念一转,心中逐渐有了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