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光很柔很柔,银辉洒下,像织成了一张柔软细密的轻纱,笼罩在月下人身上。
宫侍提着灯笼照明脚下的路,蜿蜒曲折的露天长廊,两边的荷花绽放,像仰着头微笑,碧盘滚珠,在晚风中清香袭人。
郁恪屏退左右,自己接过一个灯笼,和楚棠走在池边。
宫人停在长廊,没再跟上去。黎原盛也没有跟着,手里拿着拂尘,看着前面的两人,感慨地叹了口气。
“有人打着为郁悄报仇的旗号,想起兵造反。”郁恪一边和他说着这一个月来的事,一边牵着楚棠,“可惜不成气候。”
“劳民否伤财否”楚棠拂开轻柔的柳枝,问道。
郁恪回头对他一笑,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自信与意气“自然没有。”
月色下,郁恪眉眼深邃,看着他的眼神里,仿佛盛着清辉月光,闪亮闪亮的。
楚棠突然就想摸摸他的眼睛。
因为走在前面,郁恪很快就转过头去看路,没留意到楚棠的目光,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自顾自道“哥哥教出来的学生,难道自己都不放心吗”
周围的景色很熟悉,楚棠慢慢走着,像是在夜晚里散步,慢悠悠的,很放松。
“放心的。”楚棠点头道。
虽然郁恪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像个小孩,粘人、霸道、爱吃醋爱撒娇,但楚棠是知道的,郁恪在正事大事上不会出差池。这也是他同意郁恪跟他去现代的原因。
楚棠也欣赏这样的人。
所以他并不是只把郁恪当做小孩的。以前吧,他总认为自己喜欢温柔善良的,可郁恪看上去和这两样都不怎么沾边,在臣子外人面前,郁恪颇有傲睨万物的气势,说一不二,纵然贤明能纳谏,但随着年岁渐长,帝王唯我独尊的脾性难免也显露出来。
有一次,一个老臣想让郁恪选妃,奏折连上几天,郁恪不理睬,他便在早朝上进言几次,非要逼郁恪开枝散叶,还以死相逼。
那天楚棠没去上朝,是听容约说的。
郁恪当场拒绝了,还命人将那老臣拉出去杖责二十大板。周身气势不怒自威,骇人得很,偏他还笑着道“以后谁再提这事,朕便不顾念礼分了。”
众人吓得只能应是。
事后,据说那林大人被打得下不了床。
有人和楚国师告状,希望楚棠劝劝陛下。楚棠人前说他身份不好劝皇上,人后还是有点担心的,对郁恪说“虽说林大人固执进言,是以下犯上,但到底是为了你好,且他是两朝重臣。你打了便打了,少不得去看望。”
郁恪泡了杯茶给他,脸庞神采飞扬,剑眉星目,显得有些凌厉“哥哥,你心慈,觉得我太严厉不好。可做皇帝不一样,恩威并施才好,断不能让他们觉得我年轻就好欺负。”
那时楚棠已经将朝政全权归还给郁恪,听完觉得有道理便不再插手了。
两人的衣角被晚风吹起,就如一黑一白的蝴蝶,偶尔不经意重叠擦过。
郁恪这人,温柔算不上,善良更谈不上。可那些不温柔不善良,都是在需要的时候才出现的。至少在他面前,郁恪会习惯性地收敛,整个人看上去都良善很多,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只希望楚棠看见他好的一面。
楚棠并非不会面上那么冷情冷性,对亲情最看重,相比其他追求者,郁恪就占了一个先机。虽然刚开始只是当演一场戏,可棠花费在他身上的时间和心血,不说多,但也绝不会比任何一部戏要少。
更何况,郁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郁恪手指骨节分明,手掌宽大温暖,握着楚棠,让人感觉就像被厚实的棉花包住,一生都不会放开。
“今天你回来了,我太高兴了。”郁恪道,“你离开的时候,我想都不敢想你会回来。”
两人在白玉石雕栏杆前停下,池边的杨柳青丝抽芽,微微拂过。
楚棠笑了笑,漂亮的眉眼像染了月色,像柔和的冰雪“你追来的之前,我也没想过。”
他那时离开,确实是存了此生或许不再相见的想法,因为他来到这里做任务本就是一个意外,他不属于郁北。可他没想到郁恪会知道实情,更想不到和郁恪之前有过交集。
那梦境太真实了,他无法视之不存在。
湖水倒映着月光,波光粼粼,如细碎的银。
郁恪眯了眯眼,凤眸弯出一个乖巧的弧度,巧妙地遮住了眼里的势在必得“我还没等到哥哥点头,自然不会放弃。”
流淌的气氛美好得像一个梦境。出水芙蓉花瓣皎洁,白里透红,阵阵清香袭来。
楚棠低头看荷花,长发在风中微微拂过腰间,
郁恪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和楚棠十指相扣,忽然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却没有回头看,只是平静地转过头,凝视楚棠片刻,倾身过去“哥哥。”
“嗯”楚棠双手搭在栏杆上,下意识应道。
他的尾音消失在郁恪贴过来的唇里。
灯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火光来回摇曳,最终坚强地继续燃烧,没有熄灭。
柳枝缭绕,在风中飘扬,隐隐约约遮住了人的视线。
半坡的小路上,容约正进过荷花池,往御书房走去。
黎原盛看到他,迎了上来,行礼道“参见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