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住在寿春镇上,左邻右居都是差不多的门第,家中颇有几分资产的员外,却很少要当官的,便是见到了县太爷过来,都要诚惶诚恐。
而这次却眼见着那仪仗不凡的人马抬着轿子,浩浩荡荡地停在了李家门前,唬了一条跳,他们不认得这是什么人,只是瞧着那一队人各个身姿挺拔,又是配了刀剑,看着便不好惹。
李家的小厮就是这般被吓到,又听了那些人自称是钦差,连忙进去禀报他家少爷,一副诚惶诚恐模样。
李玉溪懂得要多些,听到是钦差,先前也是唬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些人是从京城那边来的,想着他一个多月前寄出去的信,李玉溪猜到了一些,“快随我去外面接见!”
李玉溪心里想着,定是他师兄已经将这事上禀与皇上,故而朝廷派了钦差下来,这钦差大臣都是朝中大官,可不能怠慢了。
李玉溪带着小厮急忙赶了出来,见着一个身穿红袍官服之人就要连忙上前行李,匆匆之间根本不敢抬头探视,不曾想他竟然没拜下去,而是被眼前之人一把托住。
顾成礼含笑,看着一年未见的顾成礼,轻声道,“师弟。”
“师兄?!”李玉溪听着略熟悉的声音,不敢置信抬头,入眼的果真是他师兄顾成礼,只是一年未见,他师兄身高竟然拔高了许多,如今着一身朱色官服,当真是威风凛凛,他方才竟然都没认出来。
发现来人是顾成礼后,李玉溪顿时就不紧张了,而是赶紧招呼着他们这一行人进院子,兴致勃勃拉着顾成礼,想要和他好好絮叨。
顾成礼瞧着他眼里亮晶晶的,就知道李玉溪此刻定是要有好些话要说,只是他却止住了李玉溪要进屋的步子,“再等等,还有人未到。”
顾成礼说的未到之人便是赵明昌与许敬宗,他们二人是与他一起乘船南下,只是到了同安县的码头后,顾成礼便换上了钦差官服,同安县衙还派了专门的轿子来接人,赵明昌与许敬宗却是不便与他同乘一轿,便让顾成礼先行一步,他俩等找着轿夫,再跟着过来。
李玉溪听了也没意见,只是目光暗戳戳地扫向那一排立着不动的佩刀侍卫,想要上前去瞧瞧又不敢的样子,故而在顾成礼身旁期期艾艾,可顾成礼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还在为这些人的吃住发愁。
他带来的这些御林军有三十来人,李家院子不算大,若是将这些人全都安置在这里,那就相当拥挤,可这些人是要贴身跟着他的,若是让他们去住驿站,那顾成礼便也要跟着过去了。
李玉溪听了顾成礼的想法后,连忙开口,“住得下,住得下!”
“如今我爹娘都去京城了,留下的仆人也不多,便是让这些人全都安置下来,也是可以的!”
顾成礼有些迟疑,“这些人每日的吃食用度,皆需要人伺候着……”若是李家仆妇多数都搬去了京城,光是连伙食都照顾不来吧。
李玉溪一咬牙,“可以的,我待会儿往隔壁家借来两个粗使仆妇,保证能让大家都能吃饱!”
等着赵明昌与许敬宗二人来了后,这一行人才入了院子,李玉溪已经让人备了膳食,舟车劳顿数日,如今有了一个歇脚地,用完膳后,众人歇息一番,恢复了精神气后,才在李玉溪带领下,一道儿去他那小庄子上,而赵明昌与许敬宗二人这时才知道顾成礼这番来江南究竟是何事。
他们一直都知道顾成礼读书厉害,想法也比常人要来得多,没想到居然还不声不响地找到了提高粮食产量的办法,很是一惊。
哪怕顾成礼说,这增产稻是李玉溪努力的结果,但是赵明昌二人心里都有底,这件事背后定然会有顾成礼的身影,就像上次那《国风》一样,李玉溪与赵家只是顾成礼身边的既得利益者。
李玉溪没想到师兄竟说这水稻是他弄出来,明显一愣,明明当初这试验田是师兄与他说的啊,他开口就想解释,如今皇上都派了钦差过来,可见上头对此事的重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清楚,免得会抢占了师兄的功劳。
顾成礼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当初我不过是提了些许建议罢了,从头到尾不都是师弟在忙活吗?”
李玉溪一脸纠结,“一开始时明明是师兄在忙活……”况且这建议可远比他做的那些要重要多了,但凡是将建议给旁人,旁人也是可以做出,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提出顾成礼这样的建议。
顾成礼笑了笑,并未作答,当初选择让李玉溪来做这事,未尝不是为了送他一场造化,也算是对李秀才当初的教导之恩的报答。
顾成礼本人对这些名利不是很热衷,只要能帮到这大周的百姓,他的初衷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至于皇上给不给赏赐,他的态度是无所谓的,若是皇上要赏赐,他自然是会接着,而皇上若是没有表示,他也不恼。而他选择将李玉溪推出挡在自己前面,一方面是为了送他造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好,他若每次都弄出很多大动静,到时候只怕有不少人心里都会念叨。
如今这样,别人可能也会念叨,当李玉溪等人也会替他分担些。
那跟着过来的御林军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并未听见顾成礼等人的议论,他们在路上攀谈这会儿功夫,已经到了李玉溪的那个小庄子上。
李玉溪的这个庄子是真的不大,拢共也没有多少庄户,如今见着这么多佩刀的侍卫进来,早就在管事的带领下来过来见人,虽说李玉溪在这庄子上花了不少心思,但真正照顾水稻之人其实还是底下的这些佃农,顾成礼这次过来勘察那些试验地,这些佃农自然是要上前
答话,将这几个月是如何照料水稻的细节都要说清,旁边还跟了一个专门的人执笔记录,这些东西最后都是要上交给身在京城的景煕帝。
被这么多人望着,佃农讲得磕磕绊绊,但是众人却听得异常认真,顾成礼同样如此,他只不过是知道一些原理罢了,对于农事其实也并不是很精通,好在这世在顾家待的那几年,倒也是给他增添了一些基础知识,相比起在场的旁人,听起来没那么费力。
赵明昌与许敬宗等人,最后还是在顾成礼的讲解下,才听懂其中的原理,然后对顾成礼当初的建议很是惊叹,不知他怎会想到这些奇怪的点子。
所谓杂交水稻,其实就是稻子授粉时,用的是异种稻子花粉,正常人哪里会想到要这样搞呢。
顾成礼不赞同地摇头,“怎么会想不到呢,那骡子不就是这么来的。”
许敬宗闻言哽住,仔细一想又觉得顾成礼所说果真不假,他之前待在同安县时,也见过不少人家用的就是骡子,因为相比起驴和马,买骡子的话反而更实惠,不仅寿命更长,至少可以用二十来年,体质也更好,通常情况下也不容易得病病死,又易于驾驭,狠得人喜欢。
而骡子其实就是公驴和母马生出来的杂种,这般一想,顾成礼提出让异种水稻进行授粉,似乎果真不突兀,只是他们以往想不到罢了。
顾成礼知道这种“混血杂交”的好处可不仅仅局限于此,他想起顾家人种的那些果树,去岁因为下雨,最后光照不够,长得并不是很高,但今岁日头也很多,恰巧如今这试验地里的水稻虽然已经金黄了,但是要等收割还得再过几天,到时候顾家的果园差不多也可以摘果了,可以带着这些人前去一观。
顾成礼虽然心里有了成算,却并未将心中想法所出,而是打算到时再见机行事。
因这地里的水稻还未到收割的时机,顾成礼等人就只能先在李家住下等着,景煕帝派顾成礼南下,就是为了摸清这水稻的质量,顾成礼要等到它们完全收割后,才能知晓这些改良后的水稻与寻常的水稻产量究竟相差多少,而除此之外,他还要将这些稻种给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