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
谢听然拿着草稿纸算得认真。
盛明澜靠在桌沿,随手翻着从谢听然书架上拿的漫画,时不时发表两句点评:
“辅助线不对。”
“数字抄错了。”
“这个方法也不行,缺少条件,后面等式列不出来。”
谢听然剜她,撂挑子地往椅背一靠,抬手作势把位置让出来:“你行你来。”
盛明澜将视线落回到漫画上:“我这不是不会才来问你嘛。”
顾清延在边上看了半天,笑道:“不然让我试试?”
盛明澜看顾清延一眼,一副非常勉为其难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松口道:“行吧。”
顾清延忍住捏盛明澜脸颊的冲动,明明刚才挑谢听然刺的时候,借机偷看过他好多回,现下又做出“你谁,勉强搭理你”的语气,还真是口是心非得不行。
他搬出从前养顾迟那套,拿起桌上的一个柑橘,递她道:“吃吗?很甜。”
盛明澜指尖在掌心轻微挠了下,保持抬眼的角度与他对视片刻,这才慢吞吞接过,连声谢也没说。
谢听然嘟囔:“没礼貌。”
顾清延拍谢听然肩膀,道:“题给我看看。”
谢听然起身让出位置,连同纸笔一并挪了过去。
顾清延坐下,扫了眼题目,便在草稿纸上重新画图。
谢听然和盛明澜像两大护法似的,一个站左边,一个站右边。
谢听然一看他叔做的辅助线跟他最初做的那两条一模一样,“哈”了一声,故意嘴盛明澜道:“还说我辅助线做得不对,要不是你瞎指点,我早算出来了也不定!”
盛明澜蹙眉,撕了瓣橘子扔进嘴里边咀嚼边思考。
这几种方法她都试过,解不出来才跑过来问的。
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考虑谢听然小叔叔可能也不会做这道题的概率。
毕竟老师也经常夸她,说她现在直接参加中考,也能跟上高中教学进度,只不准这个小叔叔只是虚长几岁,但成绩并不如她好。
盛明澜担心悖了人面子,憋了憋,生硬地挤出一句:“算了,不用解了,这题估计超纲了。”
顾清延却是心大:“没事,我应该可以用你们学过的知识点做出来。”
盛明澜盯人侧脸轮廓几秒,心情有点烦躁。
这人怎么给了台阶还不下。
谢听然对自家小叔的实力倒是十分放心:“别啊,都算一半了哪有停下来的道理,就是要好好打你的脸。”
盛明澜头更疼了。
这逼怎么也半点眼力见都没。
过了两分钟,盛明澜才发现没眼力见的好像是她自己。
同样的方法,同样的辅助线,只是中间多加了几个巧妙的转化步骤,竟然真的顺了下来。
谢听然得意:“就问你服不服!”
盛明澜缄默,纸上字迹隽秀,过程清晰,好像不服不行,但面上仍是嗤声:“又不是你算出来的,哪来那么多话。”
眼看两人要继续斗嘴,顾清延卷起书本反手在谢听然脑袋上敲了下,才止住他们喋喋不休的架势,看向盛明澜道:“能看懂吗?要不要再给你讲一遍。”
盛明澜“d”字发音都脱出口一半,硬是摇摇头,把“懂”改成了“不懂”,拉过一旁的椅子,贴他边上坐下,道:“再给我讲遍吧。”
“……”
谢听然纳罕地觑盛明澜几秒,窒息中又带有几分匪夷所思,觉得今晚的盛明澜各处都透出点古怪。
不过看他叔这样子,简直像把盛明澜当成了亲侄女,担心人再敲打他,选择安静闭嘴,抱过桌上自己的作业,独自窝到小客厅那边的茶几赶作业。
顾清延讲了整整三遍,盛明澜才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道:“懂了。”
顾清延瞥她柔软无害的脸,有些心痒痒,也不拆穿她一直揣糊涂,见她收拾试卷要走,道:“家里没事的话,可以在这里多玩会儿。”
盛明澜其实作业没写完就过来了,拒绝的念头只在脑子里出现一瞬就被她赶跑了,应道:“好。”
顾清延从床边拿了平板回来,问她:“要一起看片吗?”
盛明澜惊愕了下,暗怪自己被美色所误,过于大意,身子条件性往后缩了缩:“什么片?”
顾清延搞不懂她那么小的年纪,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这回倒是没再忍,掌心落到她头顶,重重揉了揉:“纪录片。”
盛明澜心虚自己想歪,但比起尴尬,注意力更多地落在她发心的那道不轻不重的触感上。
她瘪瘪嘴,佯装镇定地朝屏幕看去,愣了愣,道:“你喜欢看医学纪录片?”
顾清延明知故问:“怎么,你也喜欢?”
盛明澜精妙地捕捉到他说的“也”字,点点头:“嗯,好巧。”
顾清延把进度条往前拨,陪她从头看,末了又去外头捧了一堆吃的到她面前。
虽然二十七岁后的盛明澜不喜欢这些,但保不齐年纪小的时候喜欢。
盛明澜的视线只在晃到眼前的颀长手臂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小声别扭地憋出句“谢”,就又专注回视频里手术转播的过程,接着全程抱着杯酸奶,小羊羔似的一点一点舔。
顾清延心想她以前还总不承认顾迟像她,分明顾迟的那些小习惯也都随得她。
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向晚上九点整。
顾清延问谢听然道:“作业还没写完吗?”
“昂。”谢听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拿来衬托盛明澜的,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作业盛明澜可以悠闲到早早写完,还刷起天利十八套,甚至坐那儿跟他叔唠半天嗑。
顾清延扭头看向盛明澜,后知后觉想起两人一个班的,而侄子也不是个读书差的,确认了句:“你应该都写完了的吧?”
盛明澜抬抬下巴:“当然。”
盛明澜虽然每次考试都压谢听然一筹,但知道自己做题速度和谢听然差不多,所以表面装得气势十足,实际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晚上要熬夜到几点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为自己的睡眠时间保四争五挣扎一下,起身道:“我还要早睡,就先回家了。”
顾清延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出去。”
盛明澜存了自己的小心思,没拒绝,收起卷子往外走。
客厅里谢父谢母都不在,到了夜里外头又下起雨。
春雨绵细,丝丝缕缕,雨点不大,但平添寒意。
盛明澜来时没带伞,顾清延撑了把,正好借此送人到家。
盛明澜看男人将伞面撑开,中间非常明显的整个眼皮垂下来看她一眼,接着将伞面大片倾斜下来罩住她:“……”
顾清延像看出她表情里的不爽,道:“别担心,你以后会长到一米七。”
盛明澜并没有被安慰到:“……借您吉言。”
盛明澜今年身高只有一米五,觉得对方是在敷衍她也不是没有道理,谁知道男人还愉悦地笑出了一声。
她瘪嘴,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清延,清澈的清,绵延的延。”
“哦,我叫盛明澜。你题讲的不错,能给我做家教吗?课时费好商量。”
顾清延斜她:“你确定我讲的不错?”
盛明澜噎了噎,知道他是在调侃她刚听他讲解了三遍才听懂,脸颊泛开点红,窘促下只好岔开话题:“那个,谢听然叫你叔叔,我也要叫你叔叔吗?”
“不用,叫哥哥或名字都行。”顾清延想了想又补充,“我家人都叫我清清,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叫。”
盛明澜狐疑地抬眸看他,终是什么也没说。
顾清延把盛明澜送到盛家老宅门口,看她开了门禁卡,道:“以后想问题目的话,可以直接拿作业到谢家来。”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不收你钱。”
盛明澜漆黑的眼珠子在夜色中动了动,应声道:“好。”
老宅大门关上,胡同道上只有三两行人,静谧中似乎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狗吠。
约摸过了两分钟,宅门被人从里头打开条缝,探出颗脑袋。
盛明澜左右确认顾清延不在,才重新往外走。
她下午回家后就换了身家居休闲服,方才只在门后等了片刻,没进内厅拿伞。
现下也无所谓春雨绵密,随意兜上卫衣帽,双手揣在口袋里,便往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走。
最近她妈医院里忙,爸爸公司里也有处理不完的事,两个哥哥高中晚自习住校,即便九点多的时间,家里也没半点人气。
想着晚上赶作业是场持久战,决定去买瓶咖啡。
7-eleven内的灯光十分敞亮,柜台那圈的关东煮飘着腾腾热气,催人寒冷夜晚的食欲。
顾清延一进店,就看到盛明澜胳膊下夹着瓶咖啡,探身在关东煮的玻璃柜前,戳戳点点,对店员说“要这个、要那个”。
盛明澜听到店门感应器的“欢迎光临”声,隐约察觉有人走到边上,以为自己挡道了,便往一旁挪了挪。
谁知那人仍是不动,余光随意往地上一瞥,莫名觉得来人的裤腿格外眼熟。
盛明澜眼皮慢吞吞地往上抬,看清对方长相后,瞬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