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又何止是她一人痛苦,那些活着的人只怕更是倍受影响吧。
陈白起脸上的笑消减,她只觉喉咙发干发苦,她道:“……巨,怪我吗?”
怪她明明活着,却从不曾给他捎去过只支片语,怪她明明与他相见了,却对面相见不相识,任他将她当成敌人,怪她从不曾想过找回他,任他就这样平白错过离开……
巨看懂了她眼底的情绪,他低下头,背脊轻颤,那样高大彪悍的身躯却在她的目光之下却显得那样卑微与胆怯:“女郎还能活着对巨而言已是一生之幸,只求女郎愿意让巨继续留在您的身边,除此之外,巨别无所愿。”
陈白起不由得移开了眼,她静静地望着一处,待胸口处翻涌的情绪平复下来后,方干哑着嗓音道:“好,若愿留下我便绝不再赶走,从今之后……”她的声音不禁哽咽了一下,她停下吸了一下鼻子,压下眼底的酸涩,稳声道:“我在哪儿,便在哪儿,我们如过去一般,有巨便有白起,有白起便亦有巨。”
巨闻言,泪如珠大滴落地面,他抽噎地道:“巨、巨毕生所愿……亦不过如此……谢、谢女郎、郎……成。”
——
在两主仆彻底敞开心怀将一切说透之后,天色也渐晚,初冬的夜寒风簌簌,此处荒凉不宜久留。
对于巨被救之事,陈白起问起他,先前她去他们分别之地去找他却不见了人影,她问他为何与神秘人在一道。
巨道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人带走的,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醒来后便见到了她。
巨的话令陈白起对神秘人的用意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救了她,又带走了巨,治好了她的内伤,又让巨恢复如初,如今又将他们主仆一块儿放了,这样行善事不求回报的行为简直比那拯救万千苦难的佛陀还要无微不至。
罢了,人都走了,再想这些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考虑一些近在眼前的事情。
她看了看四周围,之前便发现了他们好像并非在城中,但这个地方好像也并非城外,四周环境陌生得紧。
她颦眉,下意识惊醒,难不成那个神秘人将她带走了很远,那后卿呢,他怎么样了?
“巨。”陈白起忽然喊他。
“女郎?”他走了过来。
陈白起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慌乱。
“可认识这地方?”
巨转过头看了一圈,他们正处一个小斜土坡,像是未经人迹一般荒芜,山林枯黄一片矮灌,幽静而林深。
他诚实地摇头:“巨不知。”
她眺目望着不远处的林间,有一缕黑烟袅袅飘起,她眼眸一动:“前方似有人,我们过去问一问情况。”
走近了,他们听到有人在讲话的声音,只见三五成群的人围在一块儿正在烧火煮食,观其打扮模样应当是一群平民,身边堆放着各种陶罐衣棉、用草绳编制的篓箕装着,看样子像是举家搬迁走荒赶路在这儿暂歇脚。
她带着巨上前探听情况,那些人乍见林中冒出他们两人,自当有些防备拘谨,但陈白起凭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与一张舌灿莲花的讨巧口才一下便与他们打成一片了。
这一问之下,陈白起方知此处已离她昏迷之处早已甚远,并且现在离她昏迷时已过近半月有余。
之前陈白起便打开区域地图,上面提示是否下载,她选择是,所需时间为十分钟,所以她一直不知所在地界。
等地图下载完了,陈白起一查看方知她所踩地界乃是离楚国的河内县不远处的一片郊区。
从探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陈白起便愣神了许久,她先前还奇怪她为力拼孙鞅、刺客盟、阴阳宗等人一战耗费了大量的精神力,为何醒来却没有以往那般消耗过度的头炸欲裂般难受。
却原来她已昏迷许久,精神力早就自行盈充恢复了些。
那后卿呢,他是被抓还是逃走了?还有婆娑他们,那城外的兵力有没有及时赶到救援?
她此刻忽然有一种心急如焚,但这些必定早就被封锁的隐密消息问这些逃难的楚国的平民百姓又有何用,他们如何能有消息渠道得知。
“不知老汉,现下国内战事如何?”
得知他们是因为周边要打仗了才举家搬迁逃离原籍之地,陈白起便问起其它情况。
一个驼背白须老汉拄着松杖,拉着一个小童孙,与陈白起家长闲话。
“嗳,现在楚国境内到处都在打仗啊,咱们这些普通的人的日子便别提多难过了,这家被烧了,亲人也没了,这一路上走过来啊,瞧见那些河呀水啊被染红了,尸体啊都快堆成了山。”
陈白起一愣,她知道打仗会死很多人,知道最直接受害的便是家园被毁的无辜百姓,他们流离失所、惊惶逃难,日子也是最难过的。
“老汉,难是一时的,终有一日,那遮天的乌云会散去,还们一片艳阳骄日。”她劝慰道。
“女郎这话是个好期许,可到底还要等多久啊,若我这辈子等不到了,我孙子这辈能等到吗?”老汉苦笑地摸了摸他孙子的头。
陈白起看向老汉的小孙,小童长得黝黑,但眼珠黑溜乖巧,怯怯地打量陈白起,朝着她露出一个腼腆雪白的笑。
她想,不止楚国,这世间还有多少如小孙一般的孩童渴望父母健,有多少如老汉一般的年老者渴望安详度日,但很显然诸国间的战争在经过无休止的摩擦后,已正式进入了白热化,想要采取柔和的方式来结束这场乱世战国几乎是不可能的,最后还是只能以战止战。
虽说这样的过程是残忍又冷酷,但从历史结果而言,却是其中最快的。
她道:“可要好好读书,以后方好能给阿爷讲一讲,这这段黑暗又沉重的时期是如何度过的。”
陈白起讲完,便谢辞于老汉,带着巨一道离开了营地。
小童听她对自己讲话,但却根本不懂什么意思,只懵懂地直管点头,但老汉却心神一震,用一种感受颇为良多、又惊疑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一对主仆离开。
他口中不觉吐语:“迥临飞鸟上,高出尘世间……”
巨这一路上见女郎都沉默着,猜她是在想这战场上的事情,不想她太过忧思,他眉峰严肃地拢起,嫌弃自己嘴笨讲不来逗趣的事,便只能挑些正事来讲。
“女郎,这次只怕连齐国也遣兵参战了。”
陈白起闻言停下脚步,偏头看向他。
“怎知?”
巨道:“方才有一逃难之人讲起,在离棗县边境不远处曾见过一支铁甲军队,听其形容像是齐军。”
陈白起表情一变:“不可能,主公事利,既已商讨了利益分割与利害分析,便不可能主动要求出兵,除非……”他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让他心甘情愿、不惜自损国力亦要挥军进楚、亲自参与这攻楚战事。
可这怎么可能。
巨看她神情,便也迟疑道:“或许是误传吧。”
陈白起神色有些烦燥,在巨面前她也犯不着掩饰。
这个时候她十分懊恼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昏睡了半月之久,这其中不知耽搁了多少正事,又延误了多少时机。
并且有些事情她必须尽快搞清楚,陈白起决定连夜赶路,往人口繁盛一点的城镇中去看能不能探听到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