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早已疲惫不堪的众人皆撑不住昏昏欲睡,崖顶被吹得噗呲的风苗光线邈邈,不敌月光清辉,洒落一地霜白。
陈白起拉起斗篷的帽檐,一圈白毛绒的帽檐衬得她的脸愈发小巧精致,她独自走入漆黑幽静的树林之中,一挥臂,“雾界”便笼罩住一方世界,夜色如今是最好的掩护,明日一早“雾界”才会随着日出而解除。
夜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如墨绿色波浪一波接一波摇曳,陈白起的衣袍鼓风隆起,草针摇晃倾斜,她身姿却笔直而静默。
巨挡在她身后的风口处,免她受冷:“女郎,夜冷,巨来守吧。”
陈白起道:“稍晚些时候再来替我,另外还有事情……我要想一想。”
巨高大的身影沉默了一下,嗫嚅道:“想楚王?”
陈白起愣了一下。
她转过头,好奇又好笑道:“怎么会……”猜到他身上的?
巨面摊着脸,他这人虽然不善言词,但观察力却是敏锐的,尤其是关于他家女郎的事情,他道:“女郎方才无意识在摸手腕……那个地方以往曾戴着一串蜜蜡佛珠。”
那串珠子是楚沧月送给女郎的,自从她戴上后,每次想起与楚沧月有关的事情,她便会无意识地摩挲珠子,眼下珠子没了,可她还是没有戒掉这个下意识的小习惯。
陈白起一时哑口,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小动作。
她垂眸看向手腕处半晌,笑了一声,然后抬头望向在枝桠叶片缝隙穿插中,仿佛变得支离破碎的月亮,她也没有解释方才是因为楚沧月还是因为其它,她顺着这个话题道:“孙鞅本是志得意满想领一大功为楚,却不料客死异乡,他若得知孙鞅的死讯……应当会十分伤心吧。”
巨看着陈白起,听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忧心这件事情,于是他只能根据他的想法,实话道:“其实在女郎离开的这些年,楚王与孙鞅的关系已大不如从前。”
楚沧月并不知是孙鞅设计害死的陈白起,当初的事情孙鞅因早有谋算,事先细无巨细地安排好一切,此事又牵扯了朝中大大小小不少要臣朝官,蛛丝马迹皆为下欺上瞒掉了,事后孙鞅又巧舌如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躲过了楚沧月的一切嫌疑与猜忌。
然而楚沧月虽被蒙蔽,却依旧本能地觉得事有蹊跷,开始疏远了孙鞅,两人的关系远不如当初陈白起在时那般信任有加。
所以当初楚沧月带着陈白起的尸首棺椁去寻找“寿族”一事隐瞒了孙鞅,而孙鞅这次领兵联和刺客盟与阴阳家设伏于赵军,也并没有事前向楚沧月请示允准。
陈白起意外地看向巨。
“具体原因巨不知,但孙鞅对楚王的确隐瞒了许多事情,楚王只是不计较,并非不知。”巨身为狄戎大将,能得知的信息来源亦不少。
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查出真相,但因着女郎生前对楚国的舍生忘死,他为完成女郎的遗愿,曾多次应孙鞅所求而援助于楚,如今看来他却是被孙鞅利用。
“孙鞅与楚沧月是有恩的,他们之间既有从龙之功,更有师徒共难同福之情……”她笑了一下,语气微嘲:“世人对楚沧月的某些评价还是十分准确的,比如重情、感恩,他从不会主动怀疑身边的人,却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尤其是人心,那是最难揣测跟琢磨的。”
巨下颌一收,捏紧了拳头。
陈白起也不想再谈这件事情了,她收拾下表情,对他道:“这样跟着我,只怕以后会越来越多人注意到……终有一天会被人认出,当真不愿回戎狄了?”
巨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很是坚决。
陈白起表示明白了,至此之后,她也不会再提这件事情了。
人的意志是该自我决定的,而别人非打着为好的名头强行施加。
以往她已替他做过一次决定了,所以这一次,她便由他自己选择。
在守夜期间,陈白起让“小蚊”与“小蜘”一块儿出去林子里代替她的视野寻找百骨之地,不多时她便收到有用的反馈信息。
“巨,替我守着,我先出去一趟。”陈白起敛色道。
巨不知她为何突然要离开,心下一紧:“女郎——”她转过来,他盯着她的眼睛,那如墨玉般的眸子冷清似星,岿然不可摇也,他喉中的话一下便哑言了,他顿了一下,干巴巴道:“可会有危险?”
他的女郎从不是温室内的花朵,她坚韧不可攀折,比这世上大多数丈夫更有能力与担当,他不能用看待其它女子那般的心态来局限她的行为。
……虽然依旧担心,可他要忍!
陈白起道:“只是去办一件……”她拖长音,想了一下,她要办的事情太过离奇,为避免吓到事事以她要紧的巨忠犬,她决定撒一个善意的小谎:“小事,算不得多危险,放心吧,我非莽撞之人。”
巨观她一脸风清云淡,十分轻松的模样,迟疑了一下,便点头。
“巨便在此等女郎。”
陈白起留下巨守着,她径直穿过雾界,一路跟着“小蜘”的意识引领前行,道路不算崎岖,但却有些复杂,雨后的夜色皎洁明净,满地下重重的的树影,林中杳无人声。
陈白起穿过荒寂林子便走进一片杂乱的葱郁草地,草地后是陡峭的土斜坡,陈白起走下,见“小蜘”正吐丝缠裹住一条臂粗的花纹蟒蛇。
陈白起挑眉,她从坡上滑落,从系统包裹内取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便砍掉了蟒蛇的脑袋。
她拿出一块帛布擦拭干净匕首,抬头道:“小蜘,就在前面?”
“小蜘”咬断了丝,它滴滴地快速爬前,陈白起明白它这是在跟她示意带路,她迈开脚立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