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一把按住苏放的肩,语重心长道:“话不能这样讲,逃避总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啊。”
苏放也将手放在她手背之上,悲痛万分道:“逃避虽然解决不了问题,可也不能自暴自弃啊。”
陈白起虽听了这句话心头也是忙不迭地点头赞成,但为了任务面上却必须一脸深沉地反对:“这并非自暴自弃,而是绝地反击!敌人以为我们穷途末路一定会逃,但不——”她像传销组织高亢演讲一样忽地掷地有声,吓得苏放一哆嗦。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苏放,目光炯炯有光:“我等偏要来个奇袭,反击得他们措手不及,挚友认为此计如何?”
苏放在她那庞大压迫的目光下自觉尤其矮小,他干抽一下嘴角,放开手,提出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这奇袭也是需要人力人手,瞧我们这剩下的百来人能有多大奇袭威力?”
陈白起表情僵固了一下,但她很快便又振作起来。
“所谓奇袭,便侧重在一个奇字,人手……不重要。”……吧?她尾音略心虚地收声。
“哦,听起来焕仙似有妙计了,不如也讲与来孤听听。”身后忽然传来像醇厚红酒般磁性低沉的男子声音。
然而陈白起一听只觉头皮一炸,立即回头,便见齐王田文,偏暗紫幽瞳略弯,正抄手笑睨着她。
她清了一下嗓子,眼神游离:“妙计……焕仙觉得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个计长,不如还是主公、丞相我等三人一块儿想吧?”
苏放拍了下大腿站起来,踱步至她身边,眼神瞥了她上下,呵笑一声:“连如何奇袭都没想到,便要去实施那绝地反击,我说焕仙,这送命的精神本人着实佩服啊。”
陈白起木着脸不予回应。
而齐王田文见她被苏放挤兑得哑口无言,心底好笑,便状似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出声道:“敌方若力搜捕,我等两队人若都想顺利离开苇沙河,只怕困难,但若一方牵扯一部分兵力,倒是可以给另一队人拖延时辰,寻机获得救援。”
陈白起耳尖一动,神色立马活跃起来,她看向齐王连忙颔首:“确是如此,如今对方只怕已经想法渡河过岸,这片林子里倒是可以做一番功夫。”
苏放摊手道:“计若巧妙自是需要充足的时间,可如今只怕也来不及了。”
的确,无论什么陷阱伏击那都是需要时间来准备,他们本就被追成狗在逃命,变成了“弱肉”,又该如何翻身成为“强食”呢?
“等等,容我好生想了想。”
陈白起绞尽脑汁,围着一棵树左三圈、右三圈,自言自语道:“没时间……也没人力……没工具……所以,什么计策既能解决敌人,又能快速布局,不需要准备充足的时间,什么都捡现成的……”
还捡现成的,怎么不讲坐享其成呢。
她转啊转,念啊念,苏放在一旁翻着白眼,而田文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目光透着亮,像温柔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湖光春色。
但其它留下的亲卫军则心头焦急,一面关注四周动静担心楚军追赶了过来,一面又担心这边主公与丞相真决定要留下来伏击人多势众的楚军。
“有了!”
终于在转悠了十来圈的陈白起灵光一闪,便有了主意,她“噔噔”地跑回田文与苏放跟前,负着手一脸胸有成竹、目光深远地盯着他们。
“就这么办吧。”
这世上除了人为的险境,还有其它太多的危险了,其中大自然所制造的天险便远比人力威力更大、更令人防不胜防。
苏放可不相信她这么快便想到办法,强忍住一巴掌将她拍晕带走的冲动,耐着性子地问道:“这是有何打算了?”
陈白起目抬四十五度角,高深莫测道:“这些人不是喜欢挖坑给别人跳吗?那我等亦可以效仿啊,尤其是在眼下情况,胜者的放松心态会令他等自觉一切变得游刃有余,但殊不知,骄傲常常会失人堕落,而失败才能激励人心底的潜力。”
苏放听她巴巴一歇,讲的都是些什么似是而非的结论,眉心一跳,直接给了她一下:“休扯闲语,直接讲的计划。”
齐王田文也道:“若能说服孤与丞相,便配合绝地反击一次又如何。”
陈白起眸光一亮,招手将所有人聚拢在一块儿,便开始密谋起来:“来来,我们来一出游击战,先别问游击战是什么,这个稍后再讲,总之我们以少数人分散成几拨,挨个击破……”
——
另一头,楚军的领头者乃楚王宫厩尹,擅百步穿杨,他身着一身青鳞战袍,身后随着一队重甲军与行卒,而他骑在马上隔河而望,这时旁边骑来一人,他穿着甘蓝色裘袍与深紫围脖,戴着一双兔毛手套,呵着冷气道:“事情有变化?”
这是一个有着谜之年龄的男子,模样年轻俊俏,尤其一张白嫩的娃娃脸尤显年纪小,可他一头却生了不少的白发。
陈岁深向他行礼,尔后攥紧手上缰绳道:“雾崖上的狼不见了。”
“不见了?”那人讶异一下,一双含水的杏眸瞠圆,然后道:“那周将军可有通知阴阳宗的人?”
“已传了讯息,却暂未回音。”
那人沉吟了一下,想起了:“那镇疆石碑与枯骨林呢?”
“毁了。”陈岁深咬牙道。
那人闻言神色空茫了一会儿,却是洒脱一笑:“那样害人的东西本就逆天而行,如今时效将近,毁了便毁了吧。”
可陈岁深听后,却控制不住情绪,抑着嗓子与他争论:“家主,那等人平安无事从雾崖上下来,如今又渡河而逃,若不将他们趁机尽数剿灭,只怕我等去洛阳借粮一事必定会耽搁,这关乎我楚国的生死存亡,万不可有丝毫差错!”
那家主也不欲于陈岁深争口舌之辨,他揉了揉太阳穴,一脸“我很脆弱、我需要休息”的模样,哀声道:“嗳,讲得不错。可我这人老了啊,便见不得血腥跟打打杀杀,追击一事便由们主张吧,我且歇歇随后而来便是。”
瞧着他那一张掐得出水的娃娃脸,陈岁深便想呵呵了,他忍着脾性朝他拱了拱手,便集结人马,乘木伐渡河而去。
——
苇沙河岸旁的树林子的寂静被一阵马蹄声惊起雀飞鸟惊,只见楚军的一支分队人马正散在林中地毯式地搜索起来。
“仔细些,每一寸都要给我翻干净!”
“喏!”
兵卒拿着矛与戈刺划着草丛,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他们泅水而过,必是身带水血,一路必有痕迹留下,注意地面!”
“们,随我来!”陈岁深留下一队人,自己又亲自带另一队人马去别的方向寻找。
等陈岁深等人走远,估摸着时辰,潜伏在暗中的人立马向同伴打了个手势,示意动手。
只见搜寻的楚军听到不远处有细小动静,等几人谨慎挪步朝前查看,却见十来人从草堆内拔身便跑。
顿时,楚军大惊,尖声喊道:“找到敌军了!”
“快追!”
这是人的下意识反应,跑我便追击,只见那十来人脚力惊人,又对林中的路况十分熟悉,左一晃右一拐,游走十分狡猾,逃跑的速度极快。
“射箭!”
由于追不上,便只能力求拦截,阻挠他们的顺畅跑速,越追地形越窄、地势越高,林子里的树木间隙便密,骑马已不利于林子穿梭追赶,所以他们只能下马者便将马匹栓于树杆,举器追捕,可每次一见快要追到人了偏又被他们逃走,简直气得肝都痛了。
终于,他们将人夹击于一处山坡,齐军退无可退,一脸害怕惊惧地缓步后退。
“不、不要过来……”
齐军不住地后退,而楚军则一脸狞笑,举着矛戈逐步逼近。
“侵我国土,今日便将尔等灭于此地!”
百来人齐聚于坡端,正待将齐兵像戳串子一样一个个刺穿时,却不料那看起来挺宽敞又结实的斜坡却一下从中间垮掉了,前端之人皆一并失力摔下。
“啊——”
但摔跌落山下的是楚军,先头被逼上山坡的齐军却早就在腿脚处缠了一条绳子,掉落时绳带刚好将他们拽住,悬挂于山壁,而其它人则翻滚摔落谷底,哎呦痛叫一片。
见解决掉楚军,上面早在林中埋伏的人便出来接应,将挂于壁间的人拉扯了上去
“呼,吓死人了,好在有惊无险。”
“之前大谏大人讲这个山坡经连日雨水冲刷已不堪重负,若超百人必定塌方,我当时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大谏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啊。”
盯着下面湍急的河流,他们往额头上擦了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