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下去吧。」雪世张了张唇,平缓地道。
声线不似她冰雪的眼眸般凉薄,而是如暖春般软和甜柔。音量轻的像片树叶似的,风一吹,彷佛就会消失在空气中似的。
……
在这处处浸沐着西洋新潮思想的时代,江原雪世就像个从平安时代走出的复古玩偶。
一头鸦羽似的墨发长过脚踝,穿着繁复而正式的五衣唐衣裳,行走坐卧都少不得下人的服侍。时刻持着一枚缀有精致绳结的彩绘衵扇掩面,随着年岁的增长,连亲生父亲也越发难得见上她的真容。
「……在下认为能够期待会有不错的前景。」
「嚄哦,不愧是新原家的公子,年纪轻轻就如此有见地啊。」
雪世眼盲,并不知晓自己的相貌是否真如下人们所传的那样夸张。
但她大致明白,自己就像母亲曾经最为钟爱的那只金丝雀,忘记了飞翔的本能,被豢养在精致的牢笼中,包装得美丽无暇以期抛售出更高的价格,唯一的用途就是取悦观赏的看客。
空虚,无趣。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是想请问,贵千金可曾婚配呢?」
「你的意思是……」
雪世低垂着眉眼端坐在竹帘后,微微颤动的长睫半藏住她皎皎的白眸。
她娇气地小口小口吃着米饭,甜糯的口感在齿间绽开,因为看不见,为着不在贵客面前出错,于是下人夹给她什么她就照着吃什么。
没有人敢亏待江原家的千金,但为了维持父亲大人口中可笑的纤柔病弱之美,雪世如小鸡啄米般吃了不到半碗,就规矩地点头说吃饱了。
下人将碗筷收去,而她重新持起衵扇遮面以表矜持。
「是的,如果贵千金不嫌弃在下的话。」
父亲大人与贵客新原润一郎的谈话声隔着竹帘络绎不绝地传到耳中,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儒雅风趣的语调,将她不苟言笑的父亲大人逗得话音都轻快得上扬了几分,听上去是个具有良好教养的男子。
据闻是世家财阀的贵公子。
而这位贵公子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两三句,就轻易地将她未来的命运订定了下来。
雪世持着绘有花鸟浮世绘的金箔衵扇,精致的眉眼中不带一丝情绪,只是淡淡地敛着眸,目无焦距地望着塌塌米。
婚期在几次的会面后,被正式定在半年后宜人的春日举行。
尽管雪世明白自己的父亲有多么急不可耐,毕竟这是地方乡绅江原左卫门借着女婿新原润一郎挤入上流社会的关键一步,绝不希望在此棋差一招。
但与此同时,江原左卫门更是一个自尊强烈的人,极为注重颜面,必得要将表面矫饰成‘新原润一郎费尽千辛万苦才求娶得江原家的千金’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