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和历的第四个月份,卯月下旬,已逐渐迈进夏季。
随着柔和的春风逐渐灼热,粉白相间的藤本月季爬上了象牙白的铁艺栅栏,各色蔷薇的铺就的花丛围着洋馆错落有致地绽放而开,色彩妍丽而不相冲突,极为和谐地妆点着庭院。
而庭院的春色则负责妆点着其中清丽的少女。
少女有着细腻的眉眼,皮肤雪白,鸦青的发丝编成发辫盘在脑后的缎带下,浅杏黄的轮车文留袖塞入抹茶色的行灯袴,脚下踩着做工精致的深棕皮鞋。
那是新原邸的年轻夫人,雪世。
雪世一手将裙摆掖在腿后,微倾着身,伸手往前探了探,才触着丛中馥郁的蔷薇花瓣——因着下仆刚洒过水,薄嫩的花瓣上还缀着几点露珠。
她轻轻摩娑着花瓣,天然而不加雕饰的侧脸轮廓,撒着发丝间落下的和煦天光。
已近正午,从屋内出来的女仆茉莉,见年轻貌美的夫人站在阳光下赏花,生怕她晒伤了细嫩瓷白的皮肤,便取了阳伞几步来到雪世的身边为她撑开,轻声开口。
「夫人,休憩一下吧,我烤了玫瑰曲奇,还泡了红茶。」
曲奇不似和菓子般甜齁,红茶也不是日本茶的苦涩,而是清爽的甜香,是近来夫人的大好物。
蕾丝刺绣的雪白阳伞为雪世遮去大半炙热得像是在烧灼的温度,淡影投射在轮廓细腻的额前鼻间。雪世颔首,浅色的留袖袖口中伸着截皓腕,将手轻放在茉莉掌心,站起身,女仆抬着洋伞的手也上挪了挪。
她们从攀满白藤花的花廊走向后花园。
藤蔓弯弯曲曲地缠绕着顶上的棚架,如瀑布般一株株白净的花穗垂坠而下,繁盛得甚至掩去了天穹,铺展成雪色的鹅绒天顶,充盈着空灵的浪漫美。
就在她们行至深处时,忽然响起了第三道的脚步声。
沓拉沓拉,木屐的屐齿轻撞着地面。
「雪世。」
是从身后传来的。
是无一郎。
雪世脚下一顿,循声回过身,轻声问:「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吗?」
那是个有着秀气外貌的男孩子,他一身灰襦袢上着衬藏蓝袴,外穿绣有家纹的羽织——是男主人年少时的装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濡羽的黑发末梢染着薄青,柔顺地垂落两缕在衣襟前。
他就静静地站在纯净的雪白中,看着雪世,然后轻「嗯」了声。
简洁得甚至不像是答案,听上去有些敷衍的感觉。
雪世朝他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走吧,茉莉烤了很好吃的曲奇。」
无一郎乖顺地走到年轻的夫人身边,像是知道她看不见,刻意取代茉莉的位置般,轻轻握住了夫人那瓷白纤柔的手。
引着她向前走去。
「……我帮你念书。」
「啊、好的,那就麻烦无一郎了。」
……
无一郎的全名叫做时透无一郎。
是在一个月前的夜里,从浅草回到本驹込时,雪世从路上救回的那个男孩子。
回到新原邸后,先是请宅邸内的医生稍做处理,他常驻于新原邸,为夫人每日进行身体健康的检查并给出建议,虽不能治疗过于严重的伤口或是病症,但应急还是可行的。
而在处理伤口的期间,雪世又让下仆从医院请来了医生。
然而当医生来时,却口中不停地说着奇怪。
他向夫人解释道,他身上的伤口之深,理应是利器所产生的,但有着十分圆滑的切口,形状也并非是刀具。并且身上多处不同程度的骨折,像是被什么力量反覆摔打所造成的。
雪世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了声谢,就送走了医生。
在一应的治疗后,无一郎身上原先的黑色制服因破烂不堪而收了起来,转而换上了新原润一郎幼时所有的衣裳,并安置在客房中。
无一郎昏睡了一周之久,当他醒来时,下仆便去请来了新原邸的女主人。
「你好,我叫新原雪世,这里是我家。」雪世来到客房,并坐在了无一郎床侧的椅子上,「非常抱歉,前些天,是我的司机开车撞到你的,当时离医院路程较远,所以把你带回来医治。」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没开口。
样貌清秀的男孩子全身多处缠着绷带,睁着清澈如青空的眼眸,十分安静的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