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是仲夏,向上推开形制雅致的窗户,便有蝉鸣搭着温凉的微风,吻过窗沿,吹开半透明的月牙白纱帘,拂散屋内闷人的热意。
阳光越过窗格的间隙洒落在地毯上,一只脚踩在方块模样的光影上,光线便向上绵延而开。
从长及脚踝古典连身黑裙,荷叶边装饰的素白围裙,后腰绑成的漂亮蝴蝶结,衣襟垂落着倒三角缀着蕾丝的领子,到弧线昂扬的后颈线条,一丝不落地梳在后脑的黑色细发,最后是发间系着的朴素软帽。
——岁将暮,贮蓄为罄,欲使老仆授简借金于友人。
远远就能听见平缓的念书声。
一身英式女仆服饰的日本面孔女子,纯黑的鞋跟无声陷落在柔软的地毯中,提裙拐过镶窗的楼梯拐脚,拾阶而上。齐整折起的袖边下伸着一只磨满薄茧的手,女仆屈指轻敲在薄而凉的木质门板上。
——到焉,其人不在家,待久,渐得……
叩叩二声。
敲碎了文中字句。
取而代之,是微哑而虚弱的嗓音,隔着门板不大真切地传来。
「……进来。」
拧开门把,甫一入眼,是间和洋折衷的典雅卧房。
夜樱莳绘的漆器妆奁与手镜缀着猫脚的雕花梳妆台,鎏金雕刻的画框表有绮丽华艳的浮世绘,天顶悬有灯光昏黄的镂空花灯。以典雅大气的深木色的地面与暖杏色的墙纸相衬,并以色彩浓艳的摆饰等作点缀。
总体色调宛若油画般浓郁瑰丽,又融入了和绘的古典细腻,艳而不俗。
女仆双手捻裙,颔首,行屈膝礼,身刚优雅地欠至半途,就听一阵难以自制的咳嗽声顺着微凉的风拂过耳畔。
「咳——咳咳——」
年轻的夫人弯身摀唇轻咳着。
茉莉连忙起了身,踩在木质地面鞋跟叩登叩登的声响,又在来到床边时,因脚下铺着纹样精致的纺织地毯而匿去踪迹。
茉莉一手扶着夫人脆弱得彷佛枯叶般的身躯,另手则轻拍上她曲线美丽而又削瘦的背脊。
「您喝点水。」
无一郎手中捏着展开的书本,看着女仆的背影掩去垂地薄纱床幔后隐隐绰绰的身影,下意识站起的身子又坐回了椅子上。
雪世接过女仆倒的温水,饮啜几口,咳声这才渐渐止住。
「我没事的,茉莉。」
「这怎能叫没事呢?医生都说了不能吹风,您怎么又开窗了?」茉莉既担心又生气地说,在扶着夫人半躺回软枕上后,又对无一郎道:「夫人生病了,不能吹风,您也要好好叮嘱和控管夫人才行。」
说着,女仆就几步走到窗前,敛起了被风微微吹动的帘布,将净蓝的天幕与庭院中蓊郁的园景关在落地窗外。
隔着透明的玻璃与切割俐落的窗格,素淡清丽的色彩,宛若表了框的粉彩画般朴拙静谧,妆点了这间以浓暖为主色调的复古卧房。
风被挡在窗外,本来流转的空气刹地就停滞住了。
好闷啊。
雪世心想。
雪世是在前些天病的,就在从舞会回来的隔日。
由于自小就裹得严实,过去在江原家时到哪都是成群的仆从,也少有踏出内院的时候,鲜少生病,于是当她早晨起来感到昏沉迷糊时,第一时间也没有想太多,行事还是如往常优雅稳妥,更是连贴身女仆茉莉也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