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谢阮玉忽然想到了多年后的沈七爷,那时候沈大帅刚去世,刚过而立之年的七爷便掌了权,几乎是一夜间撕掉这层温暖的外皮,展露出原本的性子,冷漠阴狠,大帅府的血染的地面猩红,手足相残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
沈七爷看着身下的女人,眼神晦暗不定,似穿过他再看向什么东西。他不是不怀疑,只是谢阮玉早就被他来来回回的翻查了许多遍,一个被赌鬼父亲卖掉的可怜虫,一个跟了他就被关在后宅里的金丝雀。
不过,沈培远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嘴角,倒是只漂亮的金丝雀。
这一觉,沈七爷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就看到谢阮玉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只剩一双眼睛眨啊眨的盯着床幔,仿佛能把那层纱盯出来一个洞。
“没睡?”
“睡不着。”
“不累?”
谢阮玉动了动身子,左臂被他压的有些发麻,“看七爷睡的沉,没敢动。”
“乖。”沈七爷缓缓起身,单手揉了揉额头,谢阮玉连忙伸手去揉他的太阳穴,沈培远惯会享受,她一上手,自己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谢阮玉腿上,任由她一下一下的揉捏,“卿卿这般听话,甚好。”
这会他闭了眼睛,声音一如既往,只因刚刚睡醒带上了些许的凉。谢阮玉猜不透他的情绪。
沈七爷喜欢养美人,喜欢养各种各样的美人,既要听话乖巧,又要娇憨活泼,他常说女人如瓷,要精致细养。
谢阮玉却觉得,沈七爷这个爱好就跟平常人家养猫儿狗儿似的,喜欢了逗逗抱抱,若是那玩意认了新主人,便转手送出去做个人情。
下午,沈七爷换了新衣,藏青色的长衫,上襟镶着一排四个墨色的纽绊,谢阮玉帮他收拾妥当,想想又转身去挑了一副窄细的金丝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这个时候沈七爷多数是要回帅府的,谢阮玉记得,前世大帅还活着的时候,沈七爷着装打扮向来文质彬彬。
沈大帅是个粗人,早年跟着部队打天下挣功勋,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后边虽时来运转但难免有些心结,偏大帅的儿子多爱那枪炮,难得出了个沈七爷这种学问好精文墨的,也就多了几分喜爱。
“今晚不用等了。”似想到了什么,沈七爷抬手捏了捏谢阮玉的脸颊,“下个月太太生辰,我想送上一副《普门品》的锦缎屏风,卿卿觉得如何?”
“挺…挺好的。”沈七爷的手指还捏在谢阮玉脸上,她有些口齿不清,“我识得几个字,还会绣些花样子。”我可以帮你做贺礼!最后一句话谢阮玉没说出口。
“我还不知,卿卿居然识字。”沈七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玩味。
谢阮玉心下一惊,她一个县里姑娘,又没上过学堂,怎么可能识字呢!不过沈七爷说的这事对她的诱惑太大了,去帮大帅夫人绣贺礼,意味着她可以彻底躲过几天后的宴会,以及穆度年。
“我跟着隔壁的小子学过一些的,后来被我爹看到打了一顿,才知道女子学这些皆无用。”她隔壁是李秀才家,他家那小儿确实教过谢阮玉几日,不过按照当年的发展,她是一个字都没记住,如今知道的这些,也是孟儒景平日里教她的罢了。
她存了讨好孟儒景的心思,自然学的无比用心。
“我又没说什么。”沈七爷比谢阮玉高了一个头,这会正垂头看她,声音有些可惜,“只是你进了绣楼,怕是来不及参加十五的宴席了,我便是不说,卿卿也该知道,当日得有多热闹。”
她当然知道!她不光知道还参与了,然后,就掉进了一个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火坑。
若不是后来穆度年兵败弃城,谢阮玉就真的活不下去了。“热闹虽好,但阮玉更想成全七爷对夫人的孝心。”
“卿卿果然乖巧可人。”沈七爷这才抬头理了立领,准备起身去帅府,房门被忽然打开,寒风夹杂着细微的雨丝卷进了屋。
又变天了,谢阮玉想。
“明日你便和娉婷一起去绣楼吧。”谢阮玉听见了沈七爷的声音,他顿了顿,声音听不出喜怒,“我昨日让娉婷问过你们,想来是她给忘了。”
谢阮玉眉心微皱,嘴上却不停,“七爷慢走。”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这件事江娉婷一个字都没露出来,不过就算她说了,怕是也没人愿意去,如今沈府的女人就如同当年的谢阮玉,被热闹和富贵迷了双眼。
沈七爷到帅府的时候已经下午,沈夫人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烦。
“夫人,七少爷到了!”奶娘一溜小跑进了大厅。
这会厅内堪堪坐了八人,沈大帅自然得是最后一个出场的,这会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