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是很期盼住进来的,却又一天都未入住过。
闻声赶来的管家,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腰上别着一大串的钥匙,佝偻着身子出现在大门口。任青摆摆手,示意他接着休息,可老人却亦步亦趋地跟着,连忙打开了别墅的灯。
原本晦暗的世界,被这束光点亮,整洁而温馨的家,就仿佛一直在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
大厅里,巨幅油画上属于苏小小的笑容,揉疼了任青的眼。
任青走到了二楼的书房前,管家默契地停在了门口,询问说:“先生要喝点咖啡吗?”
任青看着一定要找些活计,肯定是不会去睡的管家,依言点头说:“黑咖啡。”
“再加些冰块。”
管家颔首,小心翼翼地步入厨房。谨小慎微的样子,仿佛这诺大的别墅里,还睡着不愿被吵醒的女主人。
任青拉开门,转身关上。
手指触碰开关后,室内一片明亮。
本该布满书籍的屋内,空空如也,又满满当当。
光洁的墙壁上,被各种新闻报道塞满,特殊人物的照片上被图钉按住。各色的丝线从某一点出发,又缠绕上下一个人物,挥挥洒洒,杂乱一团。
任青走上前去将缠绕最多线团下的一则简报,扯了下来。盯着上面被钉穿的嫌疑人画像,手指稍微用力,那陈年纸张,就化作飞灰,跌落在地板上。
任青向左走去,看着标注着办事刑警标签下的警员,以及才见过的陈勇的脸。
照片上的陈勇比之现在更年轻,穿着整洁的警服,对着镜头肃然地敬着礼,他身旁的吴扬迷人的凤眼里闪着坚定的光。
目光下移,就看到了苏小小穿着碎花长裙,一手压着要被风吹走的帽子,正对着镜头傻笑的脸。以及白布掩盖下,孤零零停放在岸边的捞尸现场图片。
任青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又无力松弛。
身后的书房门,被人敲响。
任青拉开门,伸手去接咖啡,却看到林然斜靠在门边,一只手端着咖啡递了过来。
“一接到消息,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这里。”
林然侧身挤进门内,熟门熟路地侧坐在窗台上,扫了眼室内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哑声说:“十年了。”
“这房子,倒是被管家保养得很好。”
低下头,透过二楼的窗子,就能看见院落里参天一般的银杏树。可林然从没欣赏过扇形的昏黄落叶铺满地面时的美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树叶未黄,再次来时,是为苏小小收拾遗物。
这崭新而从未住过人的别墅里,哪里会有什么是真正曾属于过苏小小的。
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除了那棵树。
那棵苏小小亲自捧过土的树。
为了护住这棵树,保住这座别墅,留下一丝属于苏小小的痕迹。
十年前,他们这些人倾家荡产地从苏小小的亲人手里,把这座宅子留了下来。
面对着案情仍在调查之中的答复,无数个不眠之夜,从焦灼难耐,到麻木不堪。
在这间屋子里,他们剖析着每一处疑点,避免着任何错漏的疏忽,将所有关系网钉在了墙面上。可依旧无法复原苏小小死亡前夕到底遇到了什么,为何最后会死在荒郊野岭。
而尸体上,唯一有指向性的证据。
是苏小小死后被人划伤的腹部,利器贯穿了她纤细的腰肢,涤荡开来,划开她如瓷娃娃一般精致的皮肤,刻下了一个规整的等边三角形。
那是十年前,全国通缉的变态杀人狂的犯罪标志。
连环凶案,此起彼伏,所有死者的腹部都被如此尽毁。
这样的痕迹放在苏小小的身上,却让人不觉得恐怖。仿佛只是苏小小的身上,绽开了一朵盛放的芍药花。
林然转过脸来,盯着地面上破碎的简报,竟能在脑内直接复原出来,那个嫌疑人的画像,栩栩如生,却又怅然一笑说:“太凶神恶煞了。”
“啧——”
“他的长相,异常普通和宁静。”
林然说这句的时候,桃花眼里挤满了荒唐和揪痛。
另一边,龙城警方押解犯罪嫌疑人的车辆停了下来,门扉划开的时候,一个头套黑色布袋的人被领了下来。龙城第一医院的门口,早有医护人员守护在那里。
“伤者情况?”
刑警将手铐扣在医用拖车上,指了指血流不止的手掌说:“抢伤,做了简单的消毒。”
医生皱眉检查伤口,看了眼病人身上渗血的衣衫,那并不是手部创口会有的流血量。简直就像是那衣衫吸干了一个人身上全部的血,随便挪动,都黏腻地滴落着血水。
提前一步被送到医院内的被害女子,惨白地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光亮照着惨不忍睹的伤口。见过风雨的医生护士都倒抽了口凉气,哀叹一声。
“通知血库。”
“快!她会活下去的。”
犯罪嫌疑人被推进处理室,旁边手术室冲出来的护士与他的推车撞在了一处。护士慌乱地弯腰道歉,立即冲向血库的方向。
“呵。”男人轻笑一声,摘下头套的脸质朴而温和。
刑警踢了一脚墙面,怒声说:“笑什么笑!”
男人收敛笑容,歪头说:“对哦,等她死的时候,我再哭,那才应景!”
“你!”刑警被同事拉扯着才没有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嘶吼说:“你个现行犯!等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