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望着寂静无波的河面沉默，一个望着任青的方向沉默。
病床上的女学生并未给予郭宇昂某个答案，也没有言明为何她总是会出现。而是一反常态地，伸出指尖，将画面倒置回去，又重新翻弄了一遍。
画面再次定格时，女学生双眼微红，苍然一笑。
苏小小的视野，随着照片的浮动，仿佛经历着时间的倒流。照片里，林歆晾身上的校服，从高中退到初中，又换到小学。
可任青却仿佛是被时光定住，长身玉立，面容如初。
直到他的腋下出现了一支拐杖。
2011年的那个夏末初秋，任青苍老如耄耋老人，弯着腰，弓着背，颤颤巍巍地拄着拐。他身上的病号服在消瘦的身上晃荡出纹理，他苍白的肤色，在苍翠山间，犹如魂魄。
他目光涣散，表情平静，凝望河面。
那是过于脆弱又倔强的任青，是苏小小从未见到过的任青。
也是苏小小想要逃避的任青，所以她的视线游走了，放在真的还是个孩子的林歆晾的身上。她正躲在照片的边角，再远一点，仿佛就要被拍摄者忽略掉。
女孩瘦小的身子，被塞在有些脏的校服里，她露出来的一侧胳膊上别着守孝的布条。
她的视线没有放置在空无一人的河面，而是定格在任青的身上。
可最让苏小小在意的是，林歆晾被捕捉到的情绪。
同情、怜悯、愧疚。
这些词汇出现在一个九岁的孩子眼里，过分早熟而沉重。
……
郭宇昂看着依旧沉浸在某种情绪里的女学生，严肃而认真地开了口。
他说：“十年来，你跟踪并尾随着任青。”
苏小小猛地一抬头，看向郭宇昂。
郭宇昂眼睛一眯，接着说：“看在你是个孩子，并且没有其余动作，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你今年过分了。”
“林歆晾，你明知道任青会在何时去河边，也知道他是为了谁而去。”
“可你却掐准了时间跳河，你是猜到了任青定会救你？”
郭宇昂随着话语慢慢逼近一直沉默的女学生，他居高临下地质问说：“还是你根本就笃定了，任青不可能在那条淹死过苏小小的河里，置任何人于不顾？！”
苏小小瞳孔震动，身子下意识后退，放在一旁的姜黄色本子跌落地上。
啪嗒——
郭宇昂随着声响调转视线，他低头看向在地面肆意翻动的纸页，他的身子猛地一颤。
那个笔记本在弹动几下之后归于平静，里面的字迹落在了郭宇昂的视野里。
一笔一划。
每一个笔锋，都像是老友的久别重逢，让郭宇昂热了眼眶。
他弯下腰将本子拿在手里，可他却抬起头来，怒视着一直沉默的女学生说：“林歆晾！”
“你到底是何目的！”
郭宇昂的指尖摩擦着姜黄笔记本上的纹理，倾身逼迫！
他太需要一个答案了。
为何这个孩子要在苏小小的每年忌日出现，为何会选择不要命地方式闯进任青的世界里，有到底是为何会有这样一个满是苏小小笔记的本子！
究竟是为何！
甚至是这孩子的眼神，乃至于偶尔透露出来的小动作，都会与苏小小有着莫名的相似。
郭宇昂压抑着怒气，眼睛通红地怒喝说：“林歆晾！模仿苏小小的人，有一个李馨媛就让人受够了！”
“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在郭宇昂心里，李馨媛模仿苏小小尚有情可原，毕竟李馨媛是苏小小的闺蜜，有着多年情谊。除此之外，李馨媛靠着苏小小曾经的资源越攀越高，依赖追忆苏小小得到了颇多的好处。无论是出于情谊还是现实利益，似乎总是说得通的。
何况，李馨媛还藏着十年前案件的某个秘密。
模仿苏小小，是否还含有愧疚与自责，每人能知道。
可郭宇昂完全想不通，面前的这个女学生她的动机是什么。
喜欢任青？
跨越二十岁年龄差的孩子的爱，会疯狂到如此地步吗？
还是什么像郭宇昂这般的人精，都无法想像的缘由呢？
郭宇昂盯着女学生，在等她的回答。
而女学生却缓缓抬头，轻念着李馨媛的名字，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梦魇一般。
她抬起手来，似乎张嘴要说些什么，却是匆忙收手，指尖一抖。
随着指尖的挪动，屏幕上的画面一转，是一个论坛截图。
文城高中论坛。
置顶的一条消息上安置着一个“火爆”的标签。
标题写着：林歆晾参与校园暴力。
紧接着的一条标题是：请把林歆晾退学处理的请愿！！！
陷入某种情绪的苏小小一愣，她缓缓皱起了眉头。
郭宇昂似乎觉察到了女孩情绪的波动，也看向屏幕。他似乎是并不想让女学生看到下面的内容，伸手就想把平板电脑夺回来。
苏小小却是快了一步，抬手推开郭宇昂的手。
指尖挪动，下一页果然是个视频链接，轻轻一戳，画面就在血红色之中逐渐清晰开来。
背景音很静谧，细微之声都能够声声入耳。
————
啪嗒——
雨滴坠落又飞溅的声音，清晰地敲打在病房内两人的耳膜上。
视野里是肆意而起的水花，悬空又腾飞，液体透明质地中还夹带着一丝血迹，血红地铺洒在镜头之上。
突然——
一只手慌乱地擦试了几下，画面再次清明。
一双血迹斑斑的手出现在画面里，就连肌肤纹理上都游走着血红色的溪流，蜿蜒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