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王飞飞常年握手术刀的手,抡起菜刀来也是毫不含糊,迅速处理着手下的鱼。
“怵在门口干什么,还不躺着休息去!”
王远毅看着佯装一切正常的母亲,他自己竟是一时之间没有那么沉重了。
他惨淡的唇色上,慢慢复苏着血色,笑着说:“谢谢妈来给我做饭。”
王飞飞斜了他一眼说:“出了事,一头扎进陈勇这儿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他五大三粗,还一门心思工作,哪会有半份心思放在你身上。”
说到这里,王飞飞看到了陈勇做的三明治残渣,脸一皱说:“这玩意吃了,你可能得去肠胃科。”
“妈……”王远毅回味着那份早餐的味道,无力挽回什么,就探身问说:“今天你休班?”
“你以为呢?”王飞飞剖好了鱼,肉骨分离,鱼骨头上一点残渣都不剩,在案板上闪着骨质的微光。
王飞飞拿出汤锅,将骨头和鱼头扔进去,一边倒水一边说:“你昨天的车祸怎么回事?”
“你没有看见驾驶员的脸吗?”
王远毅再次回想了一下说:“没有,他的车就连前挡风玻璃上,都贴着防偷窥膜。”
王飞飞拧着天然气开关的手顿了一下,才转身切着豆腐说:“门修好了就跟我回家。”
“好。”
王远毅突然想起之前匆匆挂断父亲的电话,这时候该再打一通,说明一下。毕竟母亲虽然嘴上说,一开始来就是打算领他回家的,可她拎来的菜量似乎够个成年人吃上几天了。
菜是给谁买的,不言而喻。
王远毅唇角一挑,放下帘子。听着厨房里纷繁忙碌的声音,他侧头看向客厅入门处的柜子想要去拿手机。
可是他的视线一扫,却是被另一样东西所吸引了。
那是在淡白色的实木柜子上放着几个相框,视线牵动的是其中一个是近几年才出现的相框。
那些相框都是桃木色的,都有着时光蹂躏过的痕迹。
可最陈旧的那个,里面放置的照片有些褶皱,而且褶皱的方式根本就不是自然产生的,那似乎是被谁用力叠揉过,又被再次小心翼翼地展开装裱了起来。
那个相框被擦拭得最干净,即便是刚才骚乱一场,也没有沾惹上太多尘埃。
相框里的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她的额头点缀了一个娇俏的红点,似乎是幼年孩童最流行的妆容。
她正对着镜头露出着不谙世事的笑容。
王远毅走近了一些,低头望着那个女孩的样貌。
那孩子的眉目与五官杂糅了陈勇与王飞飞的模样,笑起来时眼尾翘起的幅度都与他们分外相似。无需过多的言语,就能一眼看出,那孩子就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就连她的名字都是他们名字的拼合。
陈菲儿。
起这样的名字,大概就是想要让与他们相熟的人,一听到,就能猜到,那就是他们的女儿。
可有着这样小心思的名字,却有十年,不能被人提起了。
每次提及,他们的生活都会被指责与泪水交织,嘶吼与自责灌溉。
慢慢的不仅仅是名字,就连她的面容,也在生活里失去了踪影。每张有过她的照片,都被颤抖的手团握过,又被温热的泪水浸泡过,最终都被封藏在了盒子里。
那盒子外更是有着层层的枷锁,还托人放到了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他们迅速回归本职工作,擦干眼泪,拼命地笑着。
外人皱眉对他们品头论足,因为他们的生活里全然没有了陈菲儿的痕迹,就仿佛那个孩子从未出生过,也从未陪伴过他们四年光阴。
天下哪有这样狠心的父母?
孩子被人当街拐走,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居然还能如常地生活?
面对着各种声音,他们依旧如初,装成了狠心的模样。
可也只有他们自己才会知道……
陈菲儿在产房里的第一声啼哭,她第一次叫妈妈时懵懂眨着的眼睛,她迈出人生第一步路时的跌跌撞撞,她飞奔时头上雀跃的羊角辫……
她歪着头,稚嫩的小手握着蜡笔,指着抽象的五彩斑斓的图像,雀跃地说……
“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这个!”
“这个穿小裙子的是菲儿!”
王飞飞那时总会笑着将孩子抱在怀里说:“菲儿很喜欢穿小裙子吗?”
“嗯嗯嗯!”菲儿软糯的小脸上定然满是欣喜。
可就在2010年的那个夏天,菲儿穿着她最喜欢的小裙子,走向了一个戴着帽子的人。那人对她招了招手,弯腰迅速抱起她,拔腿就跑。
陈菲儿的小裙子随风飞舞着,她眨着懵懂的眼睛,就这样被人给拐走了。
在他们各自忙着自己工作,替别人伸张正义,为别人出生入死的时候,他们自己的孩子却生死未卜。
“我们忘了她吧。”王飞飞颤抖着手,在事发多月之后,终于箍紧了自己抒发了颓丧和挣扎。
陈勇在一旁频频吸着烟,疲惫地拖着身子,栽倒在一旁的沙发上,肩头震颤。
“我们离婚吧,陈勇。”
王飞飞缓缓站起身来,扫视着一屋子的狼藉,以及被砸碎的全家福,她轻声说:“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不去指责对方。”
陈勇:“……”
良久之后,他沙哑开口说:“好。”
王飞飞哭着走上前去,用力抱住颤抖着的陈勇,她本该再说些什么,可她早已哭得没有办法呼吸。
陈勇闭着眼睛,在妻子脆弱而温暖的怀抱里沙哑开口。
他说:“如果这样我们就能活下去。”
“我们离婚。”
“离婚吧。”
待哭声静谧,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拿着结婚证和相关材料,走出了昏暗的家,向着远方而去。
维持婚姻续存的,不仅仅是有爱就够的。
陈勇和王飞飞,他们自然是相爱的,可他们从孩子消失的那一刻开始,愧疚和自责将他们撕裂。
如果两人生活在一个空间之内,就会把负面情绪扩大到伤人伤己的指责,痛哭和咒骂。
那么就分离吧,就算他们仍然相爱。
因为他们必须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不能在相互指责中消弭。
因为他们坚信,只要他们一直活着,一直寻找,一直等待下去,就一定可以与他们的孩子相遇。
哪怕是在人海茫茫里,那个嵌着他们血脉的孩子,即便是擦肩而过,他们都会一把将她拥入怀抱。
轻声地,坚定地叫出她的名字,对她笑着说:“陈菲儿!”
“爸爸妈妈一直都在等你。”
“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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