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关山月去回想的话,他完全无法想起当时他听完这句话之后的心路历程。
就好像是酗酒之后,第二天彻底断掉的记忆。
在承受了巨大的震惊后,“断片”的现象也发生在了他身上。
仿佛是当场化成了一个雕塑,又或者是魂魄被尤念的那句话给勾走了。
他愣在了原地,瞬间被抽离的意识让他来不及改变表情,全身上下只有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大概是两秒之后,盯着他的尤念“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直起了身子,好像真的清醒了过来似的,慢慢道:“我之前没有逗你,刚才那句才是在逗你。”
......在和他开玩笑。
原来喝醉了的尤念会变得有些自来熟,和平时那种冷淡又难以接近的样子截然相反。
也是,所有人喝醉和清醒的时候,不都是大相径庭的吗?
于是关山月的意识渐渐回笼。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跳得仿佛要飞出去的心脏。
“哦。”
他很缓地眨了眨眼睛,拖延回答的时间让自己的声音可以听起来更正常一些。
片刻后,关山月很明智地选择转移了话题,“学姐要回学校吗?”
尤念:“嗯?当然不了。”
“我从来不住校的。”
她的状态比方才好了不少,不过脸还是红彤彤的,看起来像是微醺,一边向前走,一边道:“我得回家。”
关山月扶着她,有点意外,“高三生不是一定要住校吗?”
尤念没回答。
于是关山月自顾自地猜测,“不过学姐你一直都是理科班的年纪第一,坚持走读的话,学校确实是会为你破例的。”
闻言,尤念蹙眉,很不赞同的样子,“什么啊,难道年纪第一就应该享受特权?”
“特权、特权是用来保护弱者的。”她的另一只手挥舞了起来,似乎是想拍向自己的胸膛,“你学姐我是因为实在太可怜了,才被允许回家的好吗?”
那个时候尤念家里的事情还没有闹得很大,所有人都不知道表面上光鲜亮丽的,从容站在最高点的尤念正在暗处经历着什么。
所以关山月那时候没太明白尤念的话,但是知道她并不会说谎。
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想法。
原来,像尤念这样优秀的人也会有烦恼吗?
后来,就是关山月打车把尤念送回了她报的住址,然后步行回了学校。
那时候距离尤念那届高考只有一百天了,她很快便会离开这里,飞向更远更高的地方。
关山月本来以为这会是他和尤念的最后一次交集。
虽然很短暂,而且喝醉了的对方不一定会记得这个小插曲。
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
然而两天之后,他们那个一直风平浪静的小城,发生了一场非常恶劣的暴力事件。
地点就在关山月那天打车送尤念回去的那个小区。
一时间,满城风雨。
学校里瞬间传开了,高三那尊学神的父母因为闹离婚,大打出手,在大庭广众之下动了刀,最后公安出警才成功制止。
那是午休时间,关山月正在班级里做题。
风扇在头顶响着,风将他有些长了的头发吹得乱飞,时不时遮盖住他的视线。
他紧紧握着一只中性笔,盯着勾画出已知条件的题干,解题思路却一直理不清楚。
旁边的同学在议论着什么,声音不大不小,叽叽喳喳的。
他一直是一个非常容易便能专注下来的人,很少会被外界的声音影响。
但那时他觉得非常烦。
“尤念学姐看起来多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离谱的爸爸啊?听说警察去的时候,她爸还不服管,还满口脏话地骂人呢!”
“好像尤念一直是她妈妈在抚养,和她爸都没见过几面。”
“哎......我一直以为她人生超级圆满,没想到还没有我家过得好呢。”
关山月“啪”的一声,狠狠拍了桌子一下。
他手里的笔因为这个动作直接飞了出去,砸在讲台上。
那几个人瞬间止了声,惊愕地转过头去看他。
却见关山月脸上并没有愤怒的表情。
当然,也没有开心轻松的神色。
他的眼神也投向他们,神色冷淡而严肃。
“午休时间,在教室里的同学要么午睡,要么做题。想闲聊的话,就到操场上去。”
这是班主任定的规矩。
但现在时间还很早,没有同学在午睡,如果放在平常,关山月大概率不会管。
那几个同学回过神来,忙道:“班长,我们是不是吵到你做题了啊?”
关山月没说话。
他在班里的人际关系很好,那几个同学并没有因为他这突然的异常举动而生气。
有人还想过去安慰他,但是被更识趣的同学拦住了。
“如果老班突然回来,发现我们在教室里闲聊,我们就惨了。”
“快快快,我们出去说吧!”
他们几个走出教室,将声音压得很低。
“班长怎么了?”
“应该是听到尤念学姐的事情不高兴了。我一直觉得班长暗恋尤念。”
关山月垂下头重新看题,但是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