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北方穷追不舍的势力,晁晨一刻也不敢耽搁,向乔岷交代了几句,随即往外走。双鲤跟上来,想帮忙,被他劝回:“十七,崔大夫和双鲤就拜托你了,如果真有万一……在我和公羊月回来之前,不要让孟部的人伤害他们。”
“晁先生,算上我。若真是有诈,你去不也羊入虎口?”白星回早看出晁晨没有内力,只会一点花拳绣腿。
晁晨一口回绝:“你必须留下,孟不秋回来之前,你得坐镇此间。”说着,他朝四下警惕地看了一圈,沉声道,“这里头有没有内应反水,还说不定。而且这事儿,只能我能办,多一个少一个,都不行。”
白星回看左右说不通,便去给他找了匹马,走大路好歹脚程能快些。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崔叹凤便提着药箱,一步一踽从吊脚楼上下来,精神涣散,如受重创。双鲤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仿若握着冰块:“老凤凰,怎么样?晏家家主他……”
崔叹凤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最后只得紧咬下唇,仰面摇头。
“老凤凰,力有穷尽,你不要往心里去。”双鲤嘘声安慰,她以为崔叹凤只是因为无力回天而难过,但她不知——
七日前,当公羊月与晁晨拿回圣物,他亲自为晏垂虹诊病时便发现,此前完全想错,该症凶猛,一旦爆发,需得即刻用药,根本不得拖,也不适宜出借圣物。但他看着晏家主弈棋后精神气足,心存侥幸,瞒了下来。
好不容易熬过七日,眼瞧着能事成双全,可却出了如此大的变故。
现下生与死只在最后一口气,晏家大大小小伏在榻前,做最后的告别。晏弈目光所及之处,所有能砸的东西全摔了个稀巴烂,操着双环,怒目如血,下一步便要杀人。孟婉之死死抱住他的腰将人拖住,晏垂虹惊坐一声叹,才将人唤住:“无忧!”
晏弈脚步一顿,指着门外:“家主!如果不是他公羊月……”
“无忧,你过来!”晏弈本想恕不从命,可看榻上的老人也就这么点时光,他心头一千万个不甘不愿也只能憋下,摔了手中武器,过去跪在榻前,捧着晏垂虹的双手。
晏垂虹摸了摸他的头,双目澄澈,一世了然:“生死有命,在天不在人,既赌,则要服输,就如下棋,落子则无悔。”
“可我们本不用走这一步!”晏弈执拗脾气上头,紧叩牙关,才没让抽泣咬着舌头,“您就是把这世上人想得太善良,谁知道是不是他公羊月监守自盗?”说着,他看了一眼孟婉之,嘟囔着,“毕竟这里头,还有和孟氏的许诺。”
晏垂虹摇头,反倒劝他:“无忧,你这样子,我又如何放心把晏家交到你手上。”
真要论起年岁,晏弈还不定大过公羊月,只是因为担子重,才显得少年老成,晏垂虹这一话,戳中心窝子,他当即泪如涌柱:“若能换回您的性命,我宁愿永不继承晏家。”听到这儿,便是嫁到晏家不过一载的孟婉之,此刻也呜呜咽咽,掩袖涕泣。
都说皇帝还有三分穷亲戚,晏家家大业大,世代累袭,本家人丁不旺,旁支倒是不少,过继这种好事儿,怎么也不该轮到晏弈这个穷小子头上。
是晏垂虹钦点,他才有如今身家。
刚到晏家时,他还不叫晏弈,只有个小名儿无忧。人人都夸这名字好,飞黄腾达,一语中的,可只有他知道,若真好,便不会早年丧父丧母,守着一口薄田,艰难度日。那会子他除了会下棋,什么也不会,见人认生,遇事胆怯,全靠晏垂虹悉心教导,少有责怪,从不放弃。
话到嘴边,晏弈垂下眼眸:“我会好好打理晏家,不会让您失望。”
“你是个好孩子。”晏垂虹拉着他的手,躺下身子,轻声长叹:“其实,晚香死的时候,我便想随她去,可她遗言,偏是叫我好好活着,娶妻生子,安乐一生。为了晏家,我应下一半,另一半却是抵死不从,如今便下九泉,希望她不要因我食言,而不愿与我再续前缘。”
晏垂虹望着竹楼顶,慢慢阖上双目:“其实我很高兴,最后这一局棋,让我仿若见着当年与晚香手谈之景,心意相通这么个说法,出现在两个少年身上,还真有些神奇……”
“爹,爹!”晏弈扑上前,一声撕心裂肺,喊得整个竹楼内外皆相闻。平素敬重,皆以家主相称,到死,这一句心里话才敢出口。
很快,晏弈抹去眼泪,转头从门外抓了个仆人:“孟不秋呢?”
“没见着人。”
“谁在擂鼓?谁在指挥孟部的人?”
那仆人不明缘由,哆哆嗦嗦指着外头的白影:“是,是天都教那位少教主。”
孟婉之攀上来,促声问:“弈哥,你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