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月稳坐席间,安然喝茶:“我当然知道,不就是你未来老丈人吗?”他将小杯搁下,盯着坊主笑得狡黠:“我可是给你制造机会,要知道裴塞年事已高,手底下的活,保不准是他那二子一女在管,像这类文书琐事,多半又为女子经手……”
晁晨先一步跟进去,就在他以为坊主会再劈头盖脸浑骂一通时,人却搓捻着小胡子,悠悠颔首:“这还差不多。”转念一想,又不大对味,“啧,我已离开剑谷,若是偷摸回去给裴老撞见,屁股准得开花。”
公羊月一本正经道:“是兄弟就不惧一顿打。”
“我真想把你舌头勾下来,”坊主佯装嗔怒,“也罢,看在你从前帮我背黑锅的份上,就帮你一回。”
双鲤随后进来,起了兴致:“黑锅,什么黑锅?”
“就他好男风那事儿……”
晁晨不小心拂倒茶碗,堂中满座鸦雀无声,气氛立时有些诡异。公羊月疑惑地望了一眼晁晨,后者慌张收捡杯子,脱口而出:“烦请继续。“
那坊主张嘴就侃,全然无视公羊月杀人的目光,故作深沉道:“说来惭愧,那次是他仗义,本是要替我给裴姑娘送信,结果阴差阳错给夏侯真看了去,不知被哪个好事的家伙乱传乱讲,险些坏了名声……”
公羊月咳了一声。
坊主转过头来,一脸无辜地望着他:“我瞧你很有光棍潜质,万一你一辈子讨不到婆娘,岂不是我之罪过。作为兄弟,我很是愧疚,也便替你跑这一趟,送错了的信,总是要拿回来的,轮回报应,诚不欺我。”那副语气,就差再挤三两滴眼泪。
公羊月冷脸:“你那是愧疚吗?我看你嘴巴都快笑裂了。”
“那是,“坊主顺口接话,恍然后忙摆手,”不说,不说了,我去喊人备饭,这么有趣的事情,应该摆宴席庆祝一下。“
双鲤不悦,拉着人不让走,还叫上晁晨帮手:“晁哥哥,你不想知道更多吗,踩痛脚,能踩一脚是一脚。”
晁晨倒是没搭手,就是鬼使神差问了句:“夏侯真是谁?”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呢,公羊月那把剑……”坊主话没说完,两瓣唇肿成了毛毛虫。公羊月弹去指甲里的粉末,对这效果甚是满意,不禁在心里给白星回记下一功,淡淡道:“两坛醋漱口立消,拖过半盏茶,你等着肿上三天吧。”
坊主一溜烟,不知所踪。
“稍等……”
崔叹凤打门前和他撞见,看脸上发症模样,张口欲唤却没唤住人。公羊月对朋友很是仗义,绝不会下狠手,这药粉他曾经手,即便不喝醋,效果也就维系半盏茶的功夫,不过是逗弄人玩。
崔叹凤无奈摇头,乔岷却见怪不怪:“怕死,人之常情。”
另一边,瞧见坊主匆忙来去,双鲤表示遗憾:“好可惜,晁哥哥,你说是不是?”
晁晨淡淡道:“有什么好可惜。”
“你难道不想知道老月的过去?”双鲤睁大眼睛。
晁晨不自然地别过头,哼了一声:“干我什么事!”
话虽如此,可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就想起那夜伞下的呓语,还有酒栈里方婧的哭骂,那柄断剑定然与那个姓夏侯的有关。公羊月明明因为剑断而恨得要死,可又一次没对自己下过重手,难不成也是因为那个人?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却又说不上来。
“晁哥哥?晁哥哥你在想什么?”双鲤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连声呼唤。
晁晨低头捧着杯子:“没什么……你不是跟着公羊月许久,也不知道?”
“知道什么?”
“那个……夏侯真。”
双鲤没开腔,拼命眨眼给晁晨暗示,可那垂头盯着茶碗倒影的青衣先生却无所察觉,偶尔一道余光瞥见,也只当她眼睛进了沙子,还想着抬手去拨眼皮,替她瞧看。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被捉住,公羊月就站在他身后。
晁晨侧转半身,疑惑地望着他。
“为何不直接问我?我知道的比他们都清楚,我可以一个字一个字讲给你听。”公羊月没有倾身,反倒用力,似要将他从席间提起来。
晁晨看他语气不善,以为他嫌自己多事多嘴,便解释道:“我就随口一问。”
“真的?”
晁晨木讷地点头:“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也不敢恭……”
公羊月嘴角一牵,手指霍然用力,抓得晁晨眉头一皱。
“嘶——”
抽气声虽轻,却足够屋子里的人听清,正背身谈话的乔岷和崔叹凤回头来看,不知他二人怎又生龃龉。
这会子,门外响起脚步声,喝醋的坊主大步流星冲进来,张口就是酸:“这是做甚?看对了眼?”他忽然醒悟过来,而后表情夸张往公羊月身边凑,小声嘀咕着:“我晓得了,难怪你当年没解释,该不会是歪打正着吧?你别看我,千万莫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已经发誓要替裴姑娘守身如玉。”
公羊月烦他一眼,甩开晁晨的手,回了自己的坐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