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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老仆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公羊公子,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来,东家离开时有交代,您的事便是我等的事。”

“你可是绵竹人?”公羊月看去一眼。

驼背的老仆人点头,道了一声是,心里已猜到他的困扰,随即解惑:“公羊前辈开城时,我就在绵竹城中,消息来得毫无征兆,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张育将军已身死楼台,麾下将士尽皆被俘。后来,我和城中其他百姓一样,被劫掠至秦,归入秦国户籍,除此之外,倒是并无损伤。”

他顿了顿,像老牛一样,喘着粗气缓缓往下讲:“说句实在话,比起成都坑杀的两万人和涪西尽歼的晋国援军来说,保住性命的结果要好上太多。不过,我只是个小人物,家国大事,很难一言蔽之。”

公羊月迎风而立,轻声叹:“那你恨吗?”

“恨?您想听真话吗?”石老仆笑了一声,言语间有些讽刺,“真话便是,除非是杀亲之仇,否则难有切肤之痛。群起而攻之,往往并非因为恨,而是害怕恐惧而发泄愤懑与不满罢了,公子不必担心,纵使老仆我不相信你,也会相信东家的相人眼光。”

“六年前……”

老仆颤巍巍接口:“六年前的事,东家不许我们谈论。”

公羊月心中一暖,终是释然:“今日为我引路的老妪,她的长子便死于那时,我觉得遗憾,但并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依然逃不开那样的选择。可以麻烦你一件事么?替我准备些香烛纸钱。”

老仆颔首应下,走了两步,回首低声道:“节哀。”

“悲哀的恰恰不是悲剧本身,而是明知悲剧却无力阻止,”公羊月幽然一叹,扬长而去,“我也是过了许久才想明白,无论怎样,夏侯真都会死。”

————

周碧海跟到城东,见到铺子前人头攒动的景象,大吃一惊,好不容易等到人散去,正犹豫着上前求助,就见双鲤等人搬着板子沿着门缝阖上,显然是关店打烊。他抬手去敲,可想到从前的种种,又拉不下脸。

磋磨了一阵,好容易鼓起勇气上前追,可刚走了两步,一双手从后捂着他的嘴,把人拖进了偏巷。

“是我。”

周碧海转头,发现方婧和季慈站在身后,两人皆灰头土脸,很是狼狈,他忙追问昨夜所获。

季慈几度想要开口,但都被方婧眼神阻止。

方婧只捡了几处要命的说,而后嘱咐道:“玄之道长已死,‘鬼剑’一事并非以讹传讹,你想法子传信,恳请剑谷尽快派人处理,至于县丞这边,季慈,还要劳你跑一趟。”

“我立即传书裴老。”周碧海一听,当即做出响应。

然而,方婧却忽然拽住他:“不要通知裴老,你想法子联络梁师公,记着,只告诉他一个人。“

七老中威望最重的喻灵子年事已高,甚少过问,老三陈妩、老四夏侯锦又不管俗务,谷中半数以上的事都由裴塞处理,要紧事向来首要告知。这位裴长老虽然为人严苛古板,但论能力,从来不差,周碧海顿时感到疑惑:“为何?玄之道长不是裴老挚友吗?噢噢噢,师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裴老伤心过度……“

“你可以这么理解。“方婧盯着脏兮兮的鞋面,目光躲闪,言辞含糊。

周碧海颔首,又问:“那谷雪前辈呢?”

方婧单单摇头,什么也没说。

周碧海看她脸色不好,虽有些奇怪,却也没继续追问,自个儿放肚子里琢磨了一阵,把理由给补全:要说谷雪和公羊迟同为七老且是忘年之交,当年曾共同奔赴九州,抵御胡人铁骑,绵竹之事还曾帮忙说过不少好话,可方婧作为谷雪徒孙,却与公羊月龃龉深厚,若是当面闹开,两边都伤了面子,总是难办。

想到这儿,他不疑有他,忙去托书。

等人走了,季慈这才开口:“师姐,为何不告诉周师兄,我们在山中的发现?”

那日,方婧跳下坡崖追踪,久久没有回头,清晨季慈搜过去时,发现她正捧着一只布包发呆,里头裹着的是槟榔,还有少量的扶留叶。

剑谷中,唯有裴塞有咀嚼此物的嗜好,向来随身相携不离口。

玄之道长回回来剑谷,都会与人切磋,功夫如何,门下弟子各自心中有底,晁晨能有的猜测,到方婧这儿,未必不清楚。作为新一代中的佼佼者,她洞察力不浅,也明白若不是死亡现场不在那处洞穴,便是熟人作案。

横看竖看,裴塞都有莫大嫌疑,只是,他又有什么理由杀玄之?

“没有铁证,你怀疑谁?”方婧想不透彻,只道谨慎些好。再看季慈忧心忡忡,欲言又止,她又勉力安抚道,“打起精神,像个男子汉一些!你也不必想太多,一包槟榔,保不准有心人嫁祸,我看那个公羊月……”

这时,恰好有两个绵竹的姑娘自巷口走过,正在攀谈着方才的轶事——

“那个冠双剑的剑客,竟然喜欢男人,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谁说不是。”

方婧脸色一黑,黑成锅底就差变作鬼见愁,而后伸出手指点了点,凶巴巴冲季慈道:“告诉你,不要学那个不要脸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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