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红豆糕”再没飞回来过,公羊月发疯一般在七十二峰找鸟,最后被他发现,给张述几人无意打下来烤了吃。
张述这个人心气高,刚入谷时对公羊月确实诸多不服,也曾挑事,但基础内功和剑法修习后,经由考核,他便已根据自身水平,拜入三脉九宗具体的师父门下,那七十二峰峰峰独立,两人交集可谓骤减。
但他有个毛病,就是急于求成乃至根基不稳,一旦发急,便会手动剑抖,于是他每日都会抽空,重新练习基本功。只是学过精妙的剑法后,再练枯燥无味的点、刺、横、挡便教他难耐,于是他又如从前一样,为了找乐子,偷偷瞒着师门,拿些活物练习。
那天,他无意间把“红豆糕”打了下来,一看鸟已经死去,长得又跟梁昆玉的宝贝疙瘩一个模子刻出来,他赶紧烤来毁尸灭迹,这烤鸟味香,又叫另一个馋嘴的弟子瞧见,两人当即一块分食。
等到公羊月找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张述这才知道,那不是梁昆玉所养。要是换个主人,他最多也就是咬紧牙关不吐露,偏偏又是公羊月,气得他那叫一个牙痒痒,梁昆玉那只“八宝茶”平日里谁想看一眼都难,更别说拿小崽子来养,七老都不一定有这个面子,却白白便宜那家伙,直叫他喊偏心。
这一嫉妒,憋不住嘴巴坏,跟左右得瑟,说是自个故意杀之泄愤,还说公羊月那么坏,那只鸟儿保不准是他偷来的,不然那么宝贝的东西,师公怎么说给就给!
公羊月早就盯着他,这一听就听了个正着,愤然出手。
张述不怕他,也拔剑相向,两人过招,前者却不敌,心里畏惧,想坦白无心之失,可是刚才都放过狠话,这时改口先不论人家信与否,便是信,传出去他脸皮子也没地方搁,因此只能撑着一口气硬拼。
等到管事的来劝架,才将两人分开,同门相残是大忌,两人皆被重罚。
裴塞掌刑罚,毕竟是公羊月先动手,他自是不放过,梁昆玉护短,见好言劝没用,便天天逮着张述叫他赔鸟,谷中闹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为了大事化小,裴塞只能叫两人相互道歉,从此绝口不提此事。
梁昆玉毕竟位列七老,再和小辈追闹,也实在自贬身份,便也只能告一句“不过是一只鸟”,明年还能再生一窝。
这世间,但凡心智成熟之人,谁又不爱惜羽毛?有的追究反而显得人不知变通,冥顽不灵。
只是对年少的公羊月来说,事虽平,终究意难平。
“红豆糕”死后,公羊月瘦了一圈,整个人在笔架梁窝了整一月,再出来时不是人皆所想的黯然失落,也不再如往昔寡言冷面,反而变得张扬肆意,过去那些手段只为自保反击,现今却开始主动出击。
夏侯真看在眼里,却如何也不能理解他的作为,只以为他是因为死去的鸟儿才会如此:“你若是喜爱,我明年再找梁师公要一只便是,何苦为难自己?何苦因为别人的言行反过来伤害自己?”
“你哪只眼睛看我自残了?”公羊月还觉得他不可理喻。
“不要以为只是一桩桩、一件件小事,可若是毫不在意,任由这样下去,你会失去你的道,你的剑心!”夏侯真双手按住他的肩,恳切地望着他。
公羊月嗤之以鼻:“剑心?那种玩意我根本没有!“
“有!“夏侯真反驳,”每个剑客都会有,那是一个人的灵魂!别人如何皆不重要,但是阿月你,千万不能因此丢掉自己的剑心……“
公羊月打断他,一字一句道:“够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你当自己是什么,标杆?发我深省,令我深思?你就是来膈应我的,他们希望我坏,我就坏给他们看,什么剑心,我根本不在乎,不在乎!”
“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
夏侯真叫住他,甚至不惜对他出剑:“我知道你一直想被大家接纳,一直努力在做自己,一直渴望给公羊家平反,我知道你从前的温柔一面,知道你在绵竹时对那老婆婆如此愤怒却仍然没有挥剑砍下去……我知道,我都知道,这就是你的剑心,其实你一直很想做个侠肝义胆的好人!”
这番话若是早些时候说,或许真能动人,但放在当下,年轻气盛的公羊月只觉得羞愤,像最后一点藏在心底的小秘密被无情地撕开,夏侯真越是这么说,他心里就越是难受,面上就越觉得难堪。
“可惜你这话太迟。”
公羊月出手,并未动剑,单靠内力将人震开:“不必去找梁师公,我不想再听见有人说,是我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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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真走后,魏展眉才敢冒头,而今他已混到内门,只是还没来得及参加今年的考核,只能从头开始学,在拜师成功前,自然得悠着点。上一回闭关,耽搁数月,错过了好些事情,眼下听了个始末,当即跳出来力挺。
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灯,足能将谷中搅弄得不安宁。
和夏侯真守规矩不同,魏展眉觉得公羊月不高兴,反而应该任着性子来,于是叫上他出谷胡吃海喝,公羊月起初没应,而后觉得也好,便叫姓魏的带上钱,自己在后山僻道上等着,只是没曾想,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跟了过来。
夏侯真根本没有真的离开,回头察觉不妥,立刻追过去。
追到七十二峰边界,公羊月勒马,于他分隔剑谷界碑两侧,抿唇一笑:“要么就滚回去,要么就一起。”
夏侯真没吭声,公羊月转头驾马去。
没一会,身后有马鸣长嘶,回头却见那身着茶白色麻衣的男子背着剑跟了上来:“对不起,阿月,有的事即便我竭尽全力想要理解,可我自幼长于剑谷,很多时候,终究是难以理解。”
公羊月别过脸去,不知如何答话,好在这时候魏展眉骑马追上,免去尴尬。
只是,来的却不是他一人,坐骑上还带了个人,横着扔在前方,五花大绑且口塞布团。夏侯真挽辔留了一步绕到另一侧,这才看清人的长相,惊呼道:“方……方师妹?”
方婧一见到他,便眼泪汪汪。
魏展眉解释:“这丫头鬼鬼祟祟跟着师兄你,我瞧你俩都过了界碑,要是给她跑回去告黑状,那还得了,不如一块过来,要是谁嘴巴不紧漏了风,一个都跑不脱!”说完,他脑门就挨了一下。
夏侯真一边叱责,一边给人解绑:“胡闹!”
这个叫方婧的,公羊月也见过几面,印象中脾气很是泼辣,每次见到自己脸色都跟个锅底似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现在看人在夏侯真跟前比陈妩长老养的那只狸花猫还温顺,就算再蠢也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