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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客?”双鲤为他“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偏心眼不满,扮了个鬼脸,等人手里那柳条枝抽落下来时,她这才在东躲西蹿中开口,“四馆四客乃是东武君麾下四奇人,分别是‘青萍馆’曹始音,擅使软剑,名为‘缠风’;‘玉英馆’阚如,成名暗器‘天女散花’,‘琼芳馆’裴拒霜,玄寒之功,内家高手;而后是‘跳珠馆’秦喻……”

公羊月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秦喻,这我知道,成名音波技‘妃子笑’,当初在南五岭撞见,他与我过招不敌,只会掉头找师父撑腰,不晓得这么些年过去,可有长进。”

双鲤脸色并不好看,那一次公羊月重伤,还是她去富贵堂找裴子常求的药。

“不过,他也确实是个奇人。”公羊月那时亦少年,血气方刚很是不吃这等“打不过还兴搬救兵”的懦夫行为,不过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了,气性搁下,回头来看,对手却也有值得肯定之处,“秦喻天生残废,全靠玉口一张,能走到这个地步,定力和韧性非常人可比拟。”

晁晨嘘声一叹,在他的记忆里,秦喻却奇在怜爱生命,不仅将积蓄倾囊以付收养孤儿,便是路上遇着残蝶伤鸟,也会命人捡回悉心照料。

大概这样的人,不畏生,更怕死,公羊月的骨气要求确实严苛了些。

拓跋珪和崔浩听得津津有味,不耐吊胃口,便促声叫那小女子继续说道说道:“还有三人,又奇在何处?”

“曹始音奇在‘盲风斗’,说是他为练成缠风剑法,一个人在黄山莲花峰的云海中,盲眼与长风斗了整九百天;而阚如则奇在人如幼童,永远长不大;至于裴拒霜,便有些玄奇了,说是他名虽为拒霜,但因为修习的内功之故,所行过处草叶皆会结霜。”

听双鲤说完,众人表情各异,不得不感叹天下奇人怪事多,是各有各的奇妙之处。公羊月当个乐子听来,正在兴头上,便又呼唤她往下讲:“别说,这拏云台还真是妙处,那说说那个劳什子东武君呢,他可有什么异人之处?”

“老月,你问到了点子上。”

双鲤摸着下巴沉吟,好半天像才组织好措辞:“这个东武君大概奇在神秘百般上,他似乎很少出面,只有逢上大事才会离开拏云台。武功不必说,传自庾麟州且能得宗室青睐,想来不差,前些年不还有说法,说其全盛时仅次于师昂阁主,大有追势的劲头。相貌江湖中倒是不曾提及,有说是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也有说是永葆姝容的翩翩少年郎,我想,大概也只有拏云台中人才有幸亲眼见过。”

这时,王泓忽地插了句嘴:“世间不可能再出第二个帝师阁。”此言一处,满座惊愕,竟是鸦雀无声死寂一片,连双鲤亦张了张口,忘却下文,不知该如何相接。

公羊月挑眉望去,晁晨惊去半身酒气,摆正身姿,一脸严肃。

“看着我作甚?我可不是打胡乱说。”王泓脖子一昂,为此有些不悦,他生在世家,父辈又近身权力漩涡之中,打小便听过不少秘辛,即便从前没放在心上,但并不代表他一双拙目,看得毫不透彻。

“于江湖言,谁不尊帝师而抑东武,诸君可还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就冲方才你们提的问题看,谁曾将其放在心上过?至于朝廷……”王泓呵声一笑,“东武君根基浅,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朝廷给的,说句不好听的,朝廷要动刀帝师阁,起码还得问一问士族民心,毕竟当年南渡和北伐之时,其门人皆奔走出力,又因九百年底蕴,深受士大夫追捧,但若是哪天瞧颍川那位不顺眼,褫夺事小,只怕想置身事外,干干净净脱身江湖都并非易事。”

崔浩摩挲着右手指头上的茧子,兀自沉思,王谧则盯着潺潺水波出神,双鲤藏不住喜色,但凡夸一嘴帝师阁的,皆正中下怀,至于刘裕和拓跋珪,一个漠不关心,一个略显迷糊,还剩崔叹凤独一人侧坐在船头,心头沉甸甸,只觉厚重——

王泓还有许多没有点破的东西,譬如最初的扶植,并非来自宝座上的帝王,而是会稽王想趁打压谢氏的同时,另立新势力统帅江湖,彻底斩断谢氏在外的依靠。

当初淝水大捷,依靠的流民军中很有些江湖人士,这些人不可控制又武力出众,行为散漫又不服朝廷管教,若能将他们视为泰山北斗的帝师阁拔除,自能断其依仗,再慢慢招安怀柔,将力量收入自己囊中。

这些东西崔叹凤原也不懂,但这些年云游天下,因治病结识不少形色各异的人,其中不乏达官显贵,亦不乏武林前辈,从他们的经验推论中总结而来。他不知道那位年少有为的东武君是否明白这些道理,他只晓得,从踏入拏云台开始,那些所谓的奇人奇士与江湖间已隔天堑。

江湖自有江湖规矩,凭拳头说话,靠刀子血肉挣脸面,可以暴力不堪,可以阴谋团弄,唯有一点恒久不变——

江湖事江湖了,庙堂两不干。

有朝一日,若东武君当真将偌大武林攥于鼓掌间,会不会成为众人最不愿见的朝廷走狗;若东武君失势,或者说那位大靠山倒台,崔叹凤不敢想象,届时等他的绝非接纳,而是来自江湖的重重一拳。

那下场,只怕凄凉。

晁晨望着浩浩苍穹,只觉得人如蜉蝣,天地间身不由己,偏偏时尽须臾,同漫长的岁月相比,根本无力抗衡亦无力改变。

公羊月正仰头数星星,漫不经心将小指磕在瓦片上,悄然靠过去勾晁晨的指头。

一次,两次,每次指腹贴近,都叫晁晨不经意躲开,公羊月性子发急,余光扫来,察觉他面色有异,疑惑道:“叹什么气?”

“只是突然想到十七。”

“想他做甚么?”

晁晨默然,似将纷乱的心绪理出一丝由头,最后盘出个合适的比喻,转头定定地看着公羊月,一字一句道:“因为他不想成为乔岷的影子。”

公羊月不置可否,许久后,挤出一丝笑容,以揶揄口吻道:“难道你也同病相怜?那你又是谁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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