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晨追问:“那后来呢?您如何进入‘不见长安’?若温白当真投靠北方君王,便不该成为‘白鹤仙’……”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那几封书信,曾有言提及,温白在北方亦不得志,似乎为丞相王猛所轻,赶出长安。
陈韶以手示意他切莫心急,自己一个一个解答:“那日,我在江边独立数个时辰,心中隐隐有风云变幻感,我不承认温白动我,但不可否认,他话留在我心里。没过多久,听闻谢玄将军在京口招流人组建北府兵,我便辞官,想去游历一番。后来误打误撞,经由先代文公阮秋风,而进入‘不见长安’。”
“阮秋风?”
晁晨将那名字反复念读,猛然过劲来:“三四十年前,‘江左四公子’里那位号曰‘气剑无双’剡县阮氏一族三少爷?”
陈韶点头以应,甚感欣慰:“没想到还有晚生后辈记得,当年四公子,如今也有那位琅琊王氏王汝太守还在世。”
晁晨安慰道:“江山人才辈出,倒不必如此悲观。”
陈韶不置可否,又道:“秋风先生辈份甚至在萧大哥上,经由他撮合,我顺利进入‘不见长安’,认识顾在我、华仪等志同道合友。相比于江南固步自封,我在北方见识良多,大开眼界,虽依旧不甚赞同,但也能理解当初温白决心与决定。”
公羊月淡看流云,没来由冒出一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陈韶难得击掌示同:“得好!我始终不赞同原因,他看到别国好,却没看到别国恶,苻坚那仁君多少年才出一个?怕多如苻生、石虎那暴虐无度君,跟着那君王,保命尚艰难,何言出头?”
“逃避无力,变革才见真章。受顾哥影响,我切实地想做一些事来改变,恰逢谢公东山起,精神备受鼓舞,道若源流不断,活水如许,那么一代倒下自当有另一代扛起,许多从前报效无门人,兴许渐渐也能多出机会。”
陈韶语声铿锵,连眼睛里都饱含想太阳一明烈光:“我希望温白最后一位,所以,我到这里,改去太学授课。”
晁晨问出最关键问题:“那温白怎么死?”
“此事便来话长,”陈韶顿顿,身在江南,许多事也他后来从华仪、柳徵等人口中听来,“如君所言,温白在北方受挫后,偶然中为萧大哥所救,遂亦投身‘不见长安’,过去稚嫩偏激在经久风雨里不复存在,我见到他时,已判若两人。我能感觉到他沉淀下来,不生些无妄痴想,看他弃文从武,跟着屠三隐他们行侠仗义于北方,我还觉得甚安心。”
“后来,谢都督领兵北伐,苻坚率百万众兵临八公山,淝水、巴蜀、荆州三线开战,南北局势剑拔弩张,前线吃紧,自顾不暇,以至于所有通讯全部切断,那两三年间我没收到‘不见长安’任何消息,等我联系上华仪等人,才知温白已然叛变,下落不明。有法称,他当年投奔北方时另有经营,因而众人怀疑,他暗伏于组织,动机不纯,另有诡计。”
“那时候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我也无法分辨出真假消息,能在南方留意搜寻,可惜并无所获——”陈韶话音骤止,忽又转身,右手握拳朝左掌心重重一捶,拔高音量,似悻悻,“我记得萧大哥也一直在寻他,但他仿若人间蒸发一般。我最后得到他消息,在九原兄死时。”
陈韶两手垂落腰间,丧气道:“萧大哥就被温白诱杀。”
但温白分明在喊冤!
他曾在信中三请求萧九原信他,若能昭雪,两人便有见机;若无从昭雪,便引为绝笔。可下从陈韶话口气来看,悲恸多于愤慨,想来萧九原并非为追杀温白,肃清‘不见长安’中叛徒为由追捕,为求一个答案。
那么便又与陈韶法自相矛盾,温白究竟否知晓萧九原在找寻他?若知,有什么理由拔刀向昔日同伴,痛下杀手?若不知,那又为何会传出这法?
晁晨公羊月视一眼,各自忍不住打个寒颤——
在温白逃晋国后,至萧九原死前,一定还发生什么不为人知秘密,连书信上也未提及。
即便钻牛角尖,也无法在这一点上刨出个所以然,晁晨转念一想,另谋出路:“那温白在晋国时可有什么至交好友?”
陈韶略一思忖,时日太长,脑子里剩下些模糊影子:“有一位,曾为他提过,不过若你们想知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却爱莫能助,当年他并未透露给我,依稀到,此人家中,种有几棵梅树,又爱酿造梅花酒。”
江南种梅树人家,没有上千也过百,光无锡县梅岭,便生得一整片,无异于大海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