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云从宁虞住处回去,半路上路过玉映殿,听到里面一阵鸡飞狗跳,还没等他靠近细听,一个人突然将门撞开,直直摔在他面前,脸朝地,十分狼狈。
切云默默移开了脚。
地上的人挣扎了半天才满脸是血地抬起头,瞥见切云立刻眼泪汪汪地喊:“切云,你终于回来了!”
切云看清楚是螣蛇,立刻面无表情地一脚踩在了他头上。
螣蛇:“……”
螣蛇化为本形,漆黑的身体缠着切云小腿上不住地蹭:“之前你不是要撺掇着我们把宁剑尊给弄死吗,怎么半途自己就不见了,害的我们差点被雪逢给打死。”
螣蛇嘤个不停,切云不耐烦地甩了甩腿:“起开,我正烦着呢,别招我揍你。”
螣蛇:“刚才相欢已经揍了我一顿了,你瞧着我身上的伤痕,你还忍心下手吗?”
切云:“忍心。”
螣蛇:“……”
螣蛇见切云这般狠心,只好撇撇嘴化为人形站了起来,揉着腰往玉映殿里走,边走还在小声嘀咕:“当初要不是我们保住你的魂魄,你早就跟着雪逢一起去了,现在倒好,扭头就不认人了。”
切云挑眉:“你在说什么?大点声,让我也听听。”
螣蛇怕挨揍哪里敢大声说,只好飞快跑了进去,不再理他了。
他一头撞到了玉映殿里,相欢恰好拎着骨刀走出来,他面容本就冷厉,瞥见切云后脸色更阴沉了,他皮笑肉不笑道:“你还活着呢?”
切云对他友好的问候不置一词,扭头就要走。
相欢却快走几步,站在台阶上冷冷看着他:“我劝过你,是你不听,落得这般田地怨不得旁人。”
切云脚步一顿,缓慢回头冷冷看着他:“这般田地?什么田地?”
相欢似乎想冷笑,但是唇勾了勾却没笑出来,他撇过头:“你自己知道。”
切云看着他的神色几乎算得上是怨恨了。
什么田地?切云自然知道,自从他当着易雪逢的面想要杀了宁虞时,便已经做好了会被易雪逢怨恨一生的准备,只是当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切云却怕了。
他怕易雪逢冷漠疏离的眼神,怕再也不能在易雪逢面前做那个不谙世事天真愚蠢的剑灵。
自从易雪逢被宁虞带走后,切云就一直很清楚易雪逢和他再也不能回到之前那样了,只是知道归知道,他却不敢承认,哪怕是亲眼见到了易雪逢。
现在相欢毫不留情地将他最后自欺欺人的一层薄纱都给扯掉,让他不得不去面对。
螣蛇和其他两只兽窝在一旁瑟瑟发抖地看着两人对峙,小声传音道:“你说他们两个……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对付?”
雪鸮讷讷道:“不是当初切云要救主人,相欢却不愿吗,都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他们怎么还没和好?”
螣蛇倒是没听过这个,疑惑道:“相欢不愿?为何?”
九尾狐:“还魂本就逆天而行,而且魂魄复原后无论雪逢能不能复生,他的魂魄都不得再入轮回了,相欢不想他当孤魂野鬼……然后两人大打出手,打了好几日,要不然临樊君过来,指不定他们两个要打到只能活一个的地步。”
螣蛇都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
自那之后,切云和相欢便不对付,见面必先嘲讽对方一番。
两人面对着冷冷对视,最后还是切云罕见地没有在意相欢的挑衅,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相欢头一回见切云狼狈至极的背影,却没有赢过一局的骄傲,神色反而更冷。
螣蛇小心翼翼地游过来,小声道:“相欢啊,雪逢的魂魄……真的已经不入轮回了吗?”
相欢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厉声道:“若不是当年你们三个任由他胡闹,根本不可能到这个地步!”
指不定易雪逢早已入轮回,要是运气好一点投胎成人,现在都开始第二世了。
螣蛇无端被骂,委屈撇撇嘴,道:“可是当时你不是也帮我们去聚魂魄了吗?”
相欢的眼神更冷了,螣蛇不敢再说,飞快跑走了。
相欢孤身一人站在玉映殿的台阶上,看着湛蓝的天幕,眸中悲色缓慢浮上来。
易雪逢已经不能入轮回了,而且还会因为那具灵物堆砌而成的身体长生不死。
鲛人的生命十分漫长,相欢瞧着也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但是性命却几乎比三界中的所有人活的都要长,也因为如此,他最能明白那种生命漫漫,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视之人一个个离开的痛楚。
他不想易雪逢连轮回都入不了,也不想他用着这一具长生不死的身体活到孑然一身孤苦一生。
在切云将易雪逢的残魂带走时,他根本没有抱任何切云会将易雪逢复活的希望,就那般浑浑噩噩过了数十年,少年步入玉映殿,浑身熟悉的气息几乎瞬间就让相欢认了出来。
世事难料,非他一己之力所能阻止。
不过好在现在的易雪逢并非孤身一人。
翌日一早,易雪逢蜷缩在锦被中,闭着眸睡得正熟。
他实在是太过疲累,宁虞起身洗漱,又在院子里练了半天的剑他依然没有醒。
眼看着日上三竿,宁虞再也忍不住地跑过去,轻轻推了推易雪逢的肩膀:“雪逢?雪逢啊。”
易雪逢成天被他“雪逢雪逢”的叫,此时都成了习惯,本能地“嗯”了一声,眼睛睁都没睁:“师兄,怎么啦?”
宁虞摸了摸他的额头:“都什么时辰了不知道吗,快起来吃点东西。”
易雪逢挣扎着抓着他的手往下拉了拉,含糊道:“我想睡觉,求求师兄了再让我睡一会吧。”
宁虞十分受用:“那好吧,再睡半个时辰吧。”
易雪逢立刻将他的手给甩开,抓紧时间睡回笼觉去了。
宁虞:“……”
宁虞见他困成这样,也没有招人烦地硬拖着他起来,亲力亲为地出去准备了粥和点心,还找来了两个小炉子,一个温粥,一个烧水打算等会泡茶。
易雪逢十分守时,答应了只睡半个时辰,时间一到就算在困倦还是挣扎着穿衣起来了。
他揉着眼睛洗漱了一番,走出院子时,宁虞正在垂眸泡茶,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道:“茶刚刚泡好,尝尝喜欢吗?”
易雪逢正抬着手绑发带,嗅到茶香忙披头散发地跑过去,从背后抱住宁虞,下巴枕着他的肩膀嗅了嗅宁虞手中的茶香,眸子一弯:“嗯,很香。”
宁虞将他拉着坐在了一旁,倒了一杯茶给他,见易雪逢接过,从他手中抽出发带,绕到他后面去给他绑头发。
易雪逢捏着茶杯抿了一口,正要说话却感觉头发丝险些被人薅掉一大把,他“嘶”了一声,皱眉道:“放着吧,等会我自己弄。”
宁虞强装镇定,直到自己这双握剑的手什么都干不了,只好用发带草草绑了两下,便坐回易雪逢身边:“如何?”
易雪逢眸子弯着,将茶杯朝他一晃,道:“手艺不错。”
宁虞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他的手,绷着脸,道:“再说一遍。”
易雪逢失笑:“我在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