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宣吹灭了灯笼,随手放在了桌上,自顾自地落座,还给自己倒茶:“长公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了。”
长公主这才缓过神来,猛然往外逃窜,陈宣低头喝茶,不冷不热道:“长公主今夜一走,怕是再也见不到令郎了。”
一句话,成功让长公主停下了脚步。陈宣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座位:“请坐。”
长公主不得不走过去落座,满脸愤恨地望着他。
“我现在就解开你的穴道,不过长公主注意了,可别大喊大叫引了人来,否则我就不敢保证令郎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抬手解开长公主的哑穴,陈宣笑容温和,可却未达眼底。
“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早就……”
“早就死在了战乱里,是么?让长公主失望了,我便是如草一般的贱命,怎么都死不了。”陈宣低头喝茶,顿了顿又道:“反而是长公主,还是这般雍容华贵,当年在漠北的恩情,至今不敢忘怀。”
“阿宣!”长公主压低声儿道:“你祖父和你伯父们已死,甚至连你姑姑都死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在漠北待着难道不好,为何来这京城了?”
陈宣道:“自是有极要紧的事,否则谁稀罕来中原。”他抬眸紧紧盯着长公主,一字一顿道:“我希望你能替我办件事,待事成之后,我立马离开京城,回到漠北去。对了,忘记跟长公主说了,如今新任的漠北君,正是在下。”
长公主更惊,当初在漠北时,曾经见过眼前的男子,当时他还是少年模样,被人关在铁笼里与雪狼撕打,弄得遍体鳞伤,徒手就能活活将狼打死。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跟以前一般无二,连容貌都不曾变过。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简单,我想让长公主帮我救条命。”
“谁的命?”
“林湛!”
“谁?林湛?!”长公主蹙眉,万分不解道:“救他作甚?皇上正在气头上,景臣私自逃出封地,连府邸都没敢回,就跑去寻了林湛。皇上多疑,当年林湛的父亲背负着通敌叛国的名声,愤然辞官离京。皇上心有芥蒂,如今怕是要新仇旧恨一道儿算,杀了林湛也未可知!”
陈宣冷笑:“狗皇帝杀谁都行,就是不能杀林湛!”
“为何?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姑姑的孩子,长公主不知?”陈宣反问道:“否则你以为狗皇帝为何会以为林湛的父亲通敌叛国?还不是得知他与我姑姑在一起的事!不过幸好,他不知我姑姑其实是漠北的小公主,否则定然不会让姑父活着离开京城。”
“什么?!”长公主霍然站了起来,大惊失色道:“林湛是你姑姑的孩子?那他岂不就是……”
“我的表弟,漠北的小世子,也是我姑姑最后的血脉了。”陈宣敛眸,笑道:“长公主,我姑姑生前待你不薄罢,你若是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那我便觉得你的孩子也没有活在世上的必要了。”
“阿宣!”长公主失声道:“你别冲动!我没说见死不救!你总该给我点时间,让我想个法子!皇上未必肯卖我这个情面!”
陈宣道:“好,那我便给你三日的时间,若是长公主不能如约救下林湛,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语罢,曲指一捏,硬生生地将茶杯捏成了碎片。
待从长公主府出来后,陈宣欲回红袖坊,迎面遇见了宋府的家丁,遂赶紧躲在了巷子口。
见宋令仪骑马带人搜查红袖坊,面上划过一丝冷笑,转了转手里的长笛,见头顶的月亮刚好被乌云遮了起来,想起姑姑临死前的嘱托,陈宣却又再也笑不起来了。
攥紧长笛,忍不住放在唇边欲吹,想起此前与景臣在一起的种种,终究是没能吹下去。
很久之后,陈宣摇头笑了笑,想起这支笛子,还是当初姑姑送给他的,异常珍贵,陪了他很多年。
现如今因为景臣的缘故,竟一时半会儿不敢吹了。
他既盼着林湛赶紧想起来,又盼着他永远记不起来。
当年那场无情的屠戮,早已经成为他永远无法释怀的噩梦。
他多么渴望有人能够分担这种灭族之痛。
陈宣突然很想见到林湛,很想很想。
想带林湛回漠北去,回到他们的家园,想让林湛看一看,当初姑姑在漠北时住过的小屋子,还想告诉林湛,姑姑真的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