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地牢,外头凛冽冰冷的寒风吹散了方才在里头积攒的许多郁气。
虽冰冷,却让人脑子清明不少。
顾庭的酒已经全醒了,眸色清然,盛着满满的不悦之色。
方才一时不备,让林余逸染指了一下她的衣袖,实在是亏大了。
林余娇不知顾庭在想什么,仍垂眸盯着脚尖的方向,耳尖发热,还未挣脱掉那份丢脸难堪的心情。
虽然是为了救林余逸,但她这样委身于顾庭,无名无分,不清不白的,说出去是要被人看笑话,戳脊梁骨的。
身为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贞节和名声。
可她似乎......都已经没了。
“还有吗?”顾庭冷淡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惹得林余娇身子一个激灵,杏眸潋滟迎向他的目光。
反应过来之后,林余娇才发觉,他似乎是在问她还有没有年糕?
林余娇摇摇头,咬唇轻声道:“剩下的都在府里。”
她出来的时候,没想过顾庭真愿意带她来看林余逸。
所以即便是使温柔计,也没抱什么希望,更不可能真给林余逸准备些吃食,让顾庭以为她来接他回府是早早就盘算筹谋好了的。
顾庭淡淡瞥她一眼,牵着她的手还未放开,便拉着她上了马车,“那便回府吧。”
回府,去吃她做的年糕。
林余娇所住的小院有着七八间屋子,庭院不大不小,恰好有个小凉亭,旁边是一池已经结了冰的水。
今儿除夕,太子府内外都装点得喜气洋洋的,林余娇的住处也不例外。
小凉亭的横梁上挂了几盏大红灯笼,喜红色的流苏挂穗在寒风里晃晃悠悠,如舞女曼妙的身姿。
不过这样冷的天气,林余娇以为,是应当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围着炭盆吃年糕的。
可是顾庭偏不。
他端着那碟烤得暖呼呼的年糕,走到凉亭里坐下。
四周凛冽呼啸的寒风吹得头顶的灯笼狠狠摇晃,甚至隐约还有细小的雪粒打着卷儿往下坠。
尽管抱着梅花手炉,穿着厚实的白狐裘斗篷,却仍冷得林余娇齿关有些轻颤。
顾庭眉目深深,盯着手里的白玉浅口碟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余娇紧了紧抱着的梅花手炉,仍在他身侧陪着他。
良久,他才动了。
垂下眼,捻起一块年糕,轻轻咬了口。
林余娇的手艺不算好,这么些年,竟也没有长进。
这年糕还是和他当年吃的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好吃么?”林余娇瞧着他深邃的眉眼,心里也打鼓似的,小声问道。
其实她知道,她做的这年糕,顶多只是能吃而已。
但她每年都做,也不是为了好不好吃,只是讨个好彩头,吉祥的寓意。
若顾庭想吃年糕,应该叫厨房做了送来才是。
顾庭目光幽深如海,片刻间已经将手里的那块年糕吃完。
他的嗓音薄薄的,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回答道:“难吃。”
“那......”林余娇神色一赧,想端走他手里的碟子,让他别吃了,她再让香苈去厨房给他端些好吃的过来。
可下一瞬,顾庭修长的手指已经又捻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林余娇意外地看着他,潋滟的杏眸里浮着些意外。
既然难吃,他为何还这样一块接一块的吃......?
顾庭小时候当过难民,所以养成了吃东西很快的习惯。
不一会儿,那白玉浅口碟里装着的四五块年糕就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他放下空空如也的碟子,心里默默与林余逸的攀比总算占了上风。
林余逸不过只有一块她做的年糕而已。
而他,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这个比较,让顾庭心里舒服不少。
他侧过眸子,看着林余娇,低声道:“孤从前在除夕时,也吃过你做的年糕。”
林余娇掀了掀眼皮,鸦睫轻轻颤了颤,极低的应了一声。
她约莫还记得一些。
当年不过是正好经过,看袁府的几位姑娘都挖空了心思折磨他,又见他可怜,除夕夜还孤苦伶仃的守在大院里,背影冻得僵直,迎风披雪,都快站成个雪人了。
医者父母心,林余娇从小跟娘亲学医术,心地最是善良柔软,实在是看不下去,所以才顺便让香葶给他送了两块吃剩下的年糕。
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想到他记了这么多年。
林余娇心头微震,顾庭似乎总惦念着他与她的过去,这让她有些意外。
顾庭目光深邃,仍落在她身上,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远方乌黑的天幕绽放起了亮彻天际的烟火,绚烂夺目,绵延不绝。
京华里的万千人家,纷纷点起了爆竹,此起彼伏,经久不绝,几乎震耳欲聋。
两人都知道,这是年岁更替,快到子时夜半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