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
郁颜嘴角挤出一个笑容,瘦弱的肩膀微微颤动。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郁颜的额头,“你说你怎么脾气这么好?”
“毕竟老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啊。”
十几年前的一个秋夜,暴雨倾泻而下,响彻天际的雷声惊醒了梦中人。
郁府门前,传来阵阵孩童的哭声。
郁老爷收留了还在襁褓之中啼哭的女婴。
只是她不知道,那年兵荒马乱,将她抱在怀里的人儿满身血迹地爬到郁府门前,背上的窟窿眼鲜血汩汩,拼尽全力用最后一口气向郁老爷呜咽,“……救、救她。”
她苦笑了几声,有些酸涩,“要不然我连名字都没有。”
宁翠摇了摇头,伸手想要安慰她。
却又被想到了的什么事情打断,神色忽然激动飘然起来,“我听说郁白薇那个丫头要订亲了!等她嫁人了,你就不用过苦日子了。”
郁颜歪了歪脑袋,扑闪扑闪的荔枝眼有些迷茫,“订亲?”
“对啊,毕竟也快到年纪了,”宁翠一脸神秘,“听说是邱家的三公子。”
郁颜没搭腔,出了这深宫大院,她几乎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心扑在自己的绛紫色的香囊上。
“传言邱三少平日里是个拈花惹草的主儿,而且,见过他的人说法不一,有的说他长得奇丑无比,有的说他长得风流倜傥。”
宁翠的小嘴儿叨叨的说个不停,“我倒希望他长得丑些,有郁白薇受的!”
郁颜觉得她有些好笑,晶亮的瞳仁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你都是从哪听到这些小道消息的?我怎么不知道。”
宁翠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眸光,语气愤然,“你每天除了侍奉那个姑奶奶,就是闷在房里读书,能知道才有鬼。”
郁颜笑了笑,没搭腔。
宁翠一把夺过她如视珍宝的花囊,跳下床沿,将手举的高高的,“这个荷包是谁送的?你怎么这么爱惜啊?”
“你还我!”
郁颜有些恼怒,琉璃珠般纯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羞涩。
“不还不还,除非你告诉我是谁送你的。”
宁翠没有拱手相还的意思,垂下小手,藏在身后。
郁颜抠了抠自己肥大袖口下的手指,声音软糯,“就……我刚出生就一直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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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年华,没有哪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心里不期待自己的如意郎君。
春日暖阳,晴丝缭绕。
灰尘洒在熹微的日光中起起伏伏,恍惚有种错落感。
郁府老爷郁宏一袭茶色长衫从马车上迈下,径直走向小院。
“爹!”郁白薇风风火火地冲向郁宏,她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拉了拉爹爹的衣袖,柔声撒娇,“邱家三少长什么样儿啊?”
从娘亲幕容口中悉得自己的婚姻大事,自然按耐不住幻想邱三少的风骨容颜。
郁颜唯唯诺诺地跟在小姐身后,安静到几乎快要透明了。
郁宏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发顶,徐徐移步客堂,软声道,“爹今天是和邱父见的面,邱三少住在别院里,爹怎能瞧见?”
“爹,您没瞧见啊!”郁白薇有些不高兴地跺了跺脚,口中囔囔着,“长得不帅我可不嫁。”
“啧,”郁宏啧了声,一家之主的风貌这才得以显现,“你可别胡闹啊,这可是当今圣上下的婚约。”
郁白薇没有听话的打算,依旧任性妄为,“我偏不,您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呢?”
郁宏有些气不打一出来,坐在官帽椅上,抓了抓下颌上的青白胡须,“你呀你,长相竟那么重要?”
“对!就这么重要。”
不知何时,泛起的泪花在眼中打转儿,郁白薇说完便含泪踏出了客堂门槛。
郁颜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自然紧随其后。
她迈着小步追出门,手中拿着块绣着月桂的方巾丝绢,准备替小姐擦拭眼泪。
谁知郁白薇正靠在郁府门口的桂红色柱子上,神情全然没有委屈之意。
右腿弯曲,恶狠狠地踩在柱子上。
不知怎的,有种地痞流氓的意思。
见郁颜前脚已踏出门槛,她头也不回地睥睨道,“我们今晚偷偷溜出去看邱三少吧?”
语气凉凉的。
“啊?小姐你知道邱府在哪吗?”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声音依旧很小,像是蚊子嗡嗡。
“当然。”
郁白薇回答的倒是笃定。
“可是……”郁颜有些语塞,她了解小姐迫不及待见到自己郎君的心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不敢再拿老爷当救兵。
“别可是了,”郁白薇双手叉腰,母夜叉般走到郁颜跟前低头凝视她,威胁:“不去我就和我爹说你害我从树上摔下来。”
郁颜的个头小,身材又纤细,站在郁白薇面前俨然像个初生的小兔仔。
葱白的手指缠绕在一起,她垂头小声嗫嚅道,“……好。”
即使是身着素衣,未施粉黛,小脸儿上依旧是一抹绝色。
郁白薇皱了皱眉,她就是因为这个才讨厌她。
而且这一讨厌,竟讨厌了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