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雪。
绒绒的雪花晶片,荡着细细的冷风,颗颗飘扬。
远胜枝头的腊梅,纯洁的不像话。
轻轻软软的,悄无声息的,落在男人的肩头。
焦心的神色掩不住,邱韫衍正迫切地站在房门前等待。
纵使是再厚重的棉衣,也没能阻挡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殷逸看得出他的紧张,背过手,“你看这沸沸扬扬的雪花,多美。”
顿了顿,他没有伸出紧握的双手。
他不舍得,生怕自己手心灼热的温度让这缕缕纯洁的小精灵融化。
“是啊。”
殷逸抬起头,似是赏雪,又似回忆,“想当年,公主殿下也是在初雪的时候诞生的……所以才取名雪亭。”
邱韫衍没来得及搭腔,就被面前忽然大开的木门夺去了视线。
接生婆有些风风火火:“驸马爷,还请您进来一下。”
瞳孔放大数倍,没人知道那个时候,邱韫衍的心脏跳得有多快。
更没人知道邱韫衍有多想握住接生婆的领口咆哮,我夫人没事吧!她不能有事!
接生婆步子迈的极快,口中也振振有词,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公主殿下好像有些紧张,您在一边帮着安慰下吧。”
床榻上的人儿虚弱得奄奄一息,额角和脖间的碎发,都被粘稠的汗液浸染,胸前的棉质衣衫也跟着湿透。
他定在原地没说话,眼眶却抢先一步,默默红了。
“驸马您怎么了?”
直到接生婆小声的催促,才挪了挪步子。
坐在床沿边,他听见姑娘低低的呜咽,“呜呜我怕疼。”
哭红了的眸眶边泛着点点泪花,颗颗击破男人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没敢对上她的眼睛,温热的指尖轻轻撩拨开姑娘凌乱作一团的发丝,低哑道,“颜颜乖,夫君会在这里陪你的。”
“一直。”
瘦弱的手掌狠抓住身下的床单,划出一道道深陷的印子,倔强的小嘴始终忍着,不叫出声。
可愈发强烈的阵痛,细皮嫩肉的姑娘又如何能抵抗得了呢?
房内回荡着声嘶力竭的吼叫。
可是要论眼眶红了的深浅,邱韫衍或许更胜一筹。
接生婆依旧在一边为她加油鼓劲,“再用力一点……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心中低咒了声,邱韫衍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明明就在她身边,却傻傻的什么都做不了。
良久以后,此起彼伏的女声渐渐平息,房内传来阵阵哇哇坠地哭声。
接生婆抱着小郁颜走到床头,声音洪亮,“恭喜公主殿下,是个女孩。”
虚弱的身子骨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郁颜有气无力地看着孩子,“夫君给她取个名字吧。”
邱韫衍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离开过郁颜,“……叫她邱颜好吗?”
郁颜:“好……你看她好可爱啊。”
食指骨节揉了下眼尾,浅浅的泪珠被抹得毫无痕迹,男人的目光没移动过,“是啊。”
“她最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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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指可数的数月过后,郁颜第一次打破了娇柔体弱的标签,在自认为元气恢复之时,便火急火燎的想要赶回京城。
殷逸本打算用小公主作为借口拦住她,可看着郁颜收拾行囊时固执的背影,他知道,一切都将是徒劳。
她的顽固倔强,简直和当年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散着别离气韵的房间内,殷逸抱着襁褓中的女婴,有些怜惜,“公主殿下此次前去既有正事要办,小公主就先留在边塞吧。”
仓促的身影没回头,她淡淡的“嗯”了声。
殷逸的口中依旧忍不住劝阻,“公主殿下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和京城和解,”
“谣言已经传播快一年了,也不见京城征讨的影子……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
忙着整理的指尖顿了几秒,继而恢复了原先的那般匆忙,郁颜的语气少有的冷,“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解决为妙。”
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迫切的,是找郁白薇复仇。
而且急不可耐。
殷逸无声的瞪了眼站在一旁帮着收拾的邱韫衍。
男人脸上的表情隐匿在深黑色的发丝下,虚虚实实,叫人看不真切。
殷逸移开眼,撇了撇嘴。
自己家的媳妇不乐意好好休息,为人夫君的也不管管。
直到最后一件行装被放入包裹内,郁颜才转过了身。
莹白的手指捏了捏襁褓中女婴的脸蛋儿,有些颤颤巍巍,“记得替我照顾好小公主。”
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婴还什么都不懂,脸上依旧笑嘻嘻的模样。
郁颜牵起她肉嘟嘟的小手,也不知在手中厮磨了多久之后,轻轻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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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日光融化了枝头残存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