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吹笛人号鸣着笛从造船厂出发,直直驶向冰川深处。通过第三航道与第四航道交接之处,它将进入永夜之地的最深处。
无数作战船跟在它的身边,目标分外统一:找到塞壬。
自大桥坍塌、大型白骨巢穴消散过后,少女就和那帮雇佣兵彻底消失在了冰海深处。现在是时候把他们找出来了,这几天方庆带着各个猎人,在永夜之地的不同海域洒下毒.药,驱散骸骨人鱼。
之后猎人们分头寻找,终于找到了他们的一点踪迹——
顺着残留的精神力,他们基本确认塞壬消失在了格里芬冰原附近。
那里有龙拾雨和沈朝幕去过的冰封城堡,只是比城堡更北。
在吹笛人号紧急修复过后,它也能有力地破开寒冰。
又是一整天的航行与搜索,乌瑟回到船上的时候猛地打了个喷嚏:“哦我的老伙计,这个天气真是苦了我的老腰。”
沈朝幕在船头弹了弹烟灰:“你在水晶球里看到了什么。”
乌瑟于是又拿出那水晶球,里头像是云絮一样的精神力在翻涌。
他聚精会神地看:“让我瞧瞧......和早上的情况一样,我们离歌唱的少女越来越近了,我能感受到,她曾经在这片海域歌唱过,嗓音依旧迷人......阿嚏!哦天哪,这天气比女巫的脚指头还冷,老伙计,我现在要回房间了。”
乌瑟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走了。
守卫着破冰船的作战船上,猎人们正在交班。沈朝幕也回了房间,看到龙拾雨趴着在玩游戏。
隔了三秒,欢乐豆破产的声音传来。
沈朝幕把外套挂起来:“你怎么又输了。我记得你背牌不是挺厉害的吗。”
“就是他们两个太狡猾了,”龙拾雨小声说,“我又每次都想搏一搏。”
沈朝幕凑过去看了眼他的终端,每次记录上都显示着龙拾雨是地主,都显示着“超级加倍”。
沈朝幕:“......你这不快速破产才奇怪呢。”
龙拾雨哼哼了两声:“今天我有睡前故事吗?”
“没有。”
龙拾雨很失望,然后又乖乖掀起衣服给沈朝幕检查了一下腹部的伤口。
这几天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必要流程了。
刚开始他不乐意,流氓公主又强行扒了几次他的衣服,直接吓得他叼起了尾巴,于是现在他每天都非常自觉。
晚上熄了灯,沈朝幕突然说:“你以前有见过塞壬吗?”
“没有,只是听说过一点传说吧。”
沈朝幕觉得有些疑惑:“那为什么,那天骸骨人鱼像是在针对你。”
这种怀疑虽然不算明显,但仍然在他心里不断生长。
“有么。”龙拾雨在被子里的尾巴心虚地蜷了蜷。
他不想让沈朝幕知道王座的事情,正如他不想沈朝幕知道公主的事情——从后者的经验上来看,沈朝幕肯定会变得很生气很生气。
于是他强行转移了话题:“不过,很久之前我也去过一片冰海。”
“在哪里的冰海。”
“不大记得了。”龙拾雨说,“总而言之,我和里头的一只异兽发生了一点......冲突。”
“你是不是又抢别人的东西吃了。”
“只、只抢了一点点,恶龙的事情怎么能叫抢呢。”
沈朝幕:“......”
“但是,”龙拾雨继续说,“我们一开始没有还没有打起来,只是在吵架。”
“你怎么听得懂它的语言。”
“意会一下还是懂的,它骂人特别凶。一开始我说吼吼吼,它说咔咔,我说吼吼吼吼吼,它也说吼吼吼,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
沈朝幕:“......你这个对话还是有几分抽象的。我完全听不懂。”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对,“等等,你怎么会吼。”
“我为什么不会吼。”
“你不是只会嘤吗。”
龙拾雨:“......”
龙拾雨说:“我当然不会对着你吼啊。”
沈朝幕狐疑地看了看他,完全想象不出来龙拾雨的吼叫会是怎么样的,满脑子都是一只四脚蜥蜴人在嘤嘤嘤。
沈朝幕又说:“不过,等这件事情结束过后,我们必须要好好聊一聊沈翟和你的伤。”他顿了一下,“我这几天问了一下家里的几个长辈,他们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的。而且据你所说,他还是一个杀不死的人。”
沈朝幕问的人都是自己信得过的,并专门他们,暂时不要去问询审判大厅里的那些精神体。
他并不大喜欢那些人。
不死的亡魂,某种意义上很像沈翟,却把整个家族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龙拾雨回答:“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能活到现在的。而且......”
他想起了沈翟身上,那些类似螳螂分裂痕迹的伤疤。
因为不想这两人之间扯上太多的关系,他之前一直没告诉公主这一点,此刻又纠结起来。
沈朝幕问:“你在想什么?”
龙拾雨犹豫地甩了甩尾巴尖。
沈朝幕又说:“我知道,在某些事情上你可能还不相信我。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给你这个时间,但是现在的情况可能比较严峻,他对龙类的态度非常强硬,所以关系到你的安全,还甚至可能关系我的家族。”
“......我一直很相信你的。”龙拾雨小声说。
他犹豫了片刻,尾巴从自己的被窝伸出去,偷偷摸摸伸到了沈朝幕的被子里,缠住了一边的脚踝蹭了蹭。
然后他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之前在沈翟身上,看到了那种双生痕迹。”
他把那疤痕描述了一遍,又讲自己遇见过不同实力的沈翟。
沈朝幕听完以后,若有所思:“......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人类能完全获得异兽的能力——假定这个是真的,听起来其实比较接近拜血教会的理论,他们注射血液就是为了获得异兽的强大力量。如果沈翟是因为这个对天上聚落出手了,倒是有可能......但是双生痕迹一般是分裂的本体上才有的。”
“所以我还是不大明白呀。”龙拾雨说。
沈朝幕说:“不过从天上聚落的双生理论上来说,双生的两个个体是一模一样的,从外表到思维都分毫不差。即便是你把本体杀掉了,之后再见到沈翟也是正常的。”
“可能吧。”龙拾雨又用尾巴蹭了蹭他的脚踝,“不过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和他打起来的。他是个很强的人,桥上我们一起遇见的那个,不是我知道他有的真实实力。而且再怎么讲......他也是你家里的人。”
“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我会用我的眼光去评判的。”沈朝幕说。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也因为他永远会自己去评判,才让龙拾雨留在了身边。
“好吧。”龙拾雨说,“你都因为他受伤了......”
“说了是小伤,现在都痊愈了。他腐蚀性的精神力对我没用,被我的精神力抵消了效果。不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有疤痕的他,而且还见过那么多次。是他在追杀你?”
“我们是见过不少次了。”龙拾雨见实在瞒不下去了,只能从实招来,“追杀?算是吧。他这个人真的好坏的。”
这个朴素的形容词,不知道怎么就让沈朝幕笑了起来。
他笑了一会后,说:“那为什么沈翟要送你玫瑰?”
“玫瑰?”龙拾雨疑惑了两秒钟。
“那天叶尔马克号的动力舱被炸毁的时候,我在你的房间看到了一朵折纸玫瑰。那个是他送给你的吧,还是说另有其人。”
从龙拾雨的态度,沈朝幕确定,沈翟不是他认定的公主——甚至现在看来,有点沾不上边。
大桥上龙拾雨用长尾将沈翟的右手削下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哦那个呀,当然是别人啦。”龙拾雨一脸真诚。
这回他忘记了,自己的尾巴没有好好地藏在被窝里,而是勾着沈朝幕的脚踝。
现在一心虚,尾巴又蜷起来了。
然后下秒他就被抓住了龙角:“啊啊啊你别摇我呀!别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