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上聚落迎来了新的成员。
小螳螂很快长大了,经历了痛苦的双生过程后,双双变成了脸色苍白的男人。
“我要开马戏团。”有一天他说。
周围一圈都是“敲你妈敲你妈!”
两个维尔潘没有理会这些芬芳之词,他们的精神力生来就非常强大,只轻轻一动念头,华丽的帐篷就已经支起。
在一个晚上,他们离开了祖安部落。
积雨云下就是联盟的一个城镇,非常热闹。
到了深夜,所有人都睡下了。在偏远之处,戴了帽子的猴子吹着号角,单手抓着气球从天而降。伴随着掌声和尖叫声,装饰彩色羽毛的斑马齐头并进,身后拉着一个巨大的、多彩的帐篷。大象站在帐篷两侧,立起前肢发出叫声,鼻子高扬,喷出来的水在空中绘出彩虹。
第二天,小镇上的人民惊讶地发现,有个马戏团凭空出现了。
“我们是来巡回演出的。”维尔潘站在门口说,“营业的前三天免费,欢迎各位的光临。”
当天晚上,他们因为没有营业执照被城管驱逐了。
维尔潘非常愤怒,痛定思过研究了很久,终于想办法弄来了一张执照。
于是巡回马戏团正式开张了。
平时他还是跟着聚落一起行动,等到接近了哪里的繁华地带,再悄悄把帐篷停在城郊。
马戏团里的动物全都是精神力化成的,想要什么都看得到,很快人们就都涌了过来,一张张门票卖得他手软。
聚落当然也知道这个事情。
一个老螳螂颤颤巍巍地和他说:“你、你知道吗,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们也有一个喜欢开马戏团的族人。”
“是么,”维尔潘的肩膀上站着一只左顾右盼的猴子,“那得是多久之前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几、几百年前了。”老螳螂继续颤颤巍巍,“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们聚落还不会‘敲你妈’。”
那就确实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维尔潘专心经营自己的马戏团,很快就在这片星系小有名气起来。
有天晚上,他正在整理着演出后的道具,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我很喜欢看你的演出。”
维尔潘回头,看到了一个很年轻的人。对方比他略高一点,穿着猎人协会的衣服,这让他警醒起来。
他点头说:“谢谢。”
年轻人却上前:“我来帮你整理吧。”
两人就边整理边聊天,年轻人又说:“其实你的第一场演出我就看了,今天刚巧过来这个星球办事,没想到还能撞见。”他笑了笑,“真巧啊,不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维尔潘对着这个人总有种愧疚和怀念感。
这种感觉分外奇怪——明明他确定,自己对这张脸半点印象都没有。
最后东西全都被整理完了,维尔潘说:“谢谢你,我要走了。”他犹豫了几秒钟,因为那诡异的感觉,一句话鬼使神差地被说出了口,“实际上我是......”
“我知道。”猎人打断他,笑说,“我知道的。我很喜欢那个积雨云。你下次演出在哪里?我一定会去看的。”
“......迪威曼。”
“我记住了。那你今晚,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吃个晚饭。”
五分钟后,飞行器起飞。
年轻猎人坐在两个维尔潘中间,一脸懵逼:“所以你们到底谁是谁啊......”
“我们都是维尔潘。”
“你们没打算分别取个名字吗?”
“不打算。”
“真的吗?”
“真的。”
“......要不,再考虑一下?”
“不要。”
猎人:“......好吧,我努力看看能不能分出来。”他笑了,“总之,还是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们也是。”
2.
这是迪斯监狱又一个寻常的夜晚。
奥古斯塔跟着诸多犯人一起回到了监狱,回头望去,周围还是一望无际的海水。
这里是一个偏远星球的监狱,建立在小岛上,如果没有飞行器根本不可能离开。实际上,这个监狱百年来就没有一人能越狱。
唯一一个差点逃走了的人,是在他们去内陆的时候。
毕竟是偏远星球,还有太多东西需要开发,偶尔内陆需要犯人们的劳动。奥古斯塔也去了一次,内陆那地方就他妈的不是人待的,全是沙漠和割脸的狂风,不到半天身上皮肤就干燥到起皮。
他努力找了逃脱的方式。
但暂时没有头绪。
这里的监管实在是太严了,而且之后还要想办法找到通过边防哨站的方法,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现在是事件结束的第七年,也是他服刑的第五年而已,还有大把时间可以研究。
奥古斯塔舔了舔嘴唇,望向空中的月亮。
这里的月亮是紫色的,每到满月都颇有几分诡异。海也很特别,水下总会闪过淡淡的荧光,让他想到北恩的夜晚。
回到牢房里,机械警卫进来把房间搜了一遍,再次着重检查了他的项链——
那项链坠着的宝石已经不见了,早就破碎在了那个荒原的雨夜。
所以这空荡荡的一截项链就显得分外可笑,因为是金属,每次都会被反复检查。
其他狱友还出于好奇地打量过几次,就是碍于奥古斯塔表面的凶悍,没有问出口过问题。
又在一天的劳作过后,奥古斯塔端着饭在食堂坐下。
旁边人在闲聊:“听说他们在海岸边找到了一个人。”
“海岸边?”对方愣了愣,“找到什么人了?”
“不清楚,她是突然出现在海边的,而且确定了不是异兽。”他挤眉弄眼的,“很诡异是不是,我们这里可是荒星。”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没有下文了。
直到奥古斯塔听说,那个在海边被找到的少女会来监狱里献唱。
这种活动以前也有过,是乏味的服刑生活期间的调剂品。来的都是联盟派的志愿者,有人唱过歌有人跳过舞还有人说过小品,然后他们匆匆离去,去往下一个公益地点,只有这个荒星上的浪潮从未改变,冲刷着岛屿的石头。
志愿者都是要申请的,由于申请数量太少,都是谁申请谁就能过来。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为什么突然兴起,要过来唱歌。
不过那天晚上他还是百无聊赖地过去,坐在乌泱泱的人群里。
舞台上灯光明亮,首先映入他眼中的,是华丽的裙摆。
少女提着白色的蛋糕裙,脸颊上红扑扑的,金发阳光般灿烂,眼睛在灯光下仿佛是闪耀的宝石。
奥古斯塔睁大了眼睛。
这里的囚犯九成九都是男性,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了喧闹和尖叫!还夹杂着无数吹口哨的声音!
狱警对这种躁动司空见惯了,机器人迅速行动,将所有的骚动都摁了下去,现场终于重归安静。
少女凑到话筒前,踮起脚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随后清脆的嗓音传来:“各位晚好,今晚我将献上一首《群星坠落之海》,希望你们都能有一个愉悦的梦境。”
音乐响起,提琴与钢琴共舞。
她轻轻开口——
开阔,梦幻。
歌声让人想起了跳跃的鱼群,它们鳞片映着沉没了星辰的海。星光耀眼,偷偷叙说着过去的故事。礁石锋利,群岛剪影幽黑,海鸟沿着岛上的山脉低空飞行,翅膀勾出陆地与天的线条。
当跃起的最后一条鱼坠回海水的怀抱,一点水珠轻轻溅起——
所有的风所有礁石,所有的船所有波浪。
那沉默的海岛,与海下的星辰。
它们都在一同歌唱。
和过去一样,这是来自海洋心脏的歌声。
从未有人听过这样的歌声,囚犯们躁动的心全都被压了下去,全场寂静无声。
直到少女将最后一个尾音哼完,屈膝行礼的时候,现场才爆发出了海潮般的掌声!!
所有人都惊艳于这场表演,只有奥古斯塔呆呆地看着台上的人。
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但是怎么可能......
他就这样一路呆滞地回到了牢房里,狱友看他,调侃道:“怎么了,见到小美女太魂不守舍了?”
奥古斯塔却突然问:“她什么时候会走。”
狱友愣了愣:“这谁能知道呢,可能等下一个回主星的星舰过来吧,其他人不都是这样的么。怎么,你真看上人家了?”
奥古斯塔心烦意乱,根本不想回答。
晚上他躺在床上,还是握着那一截项链,窗外紫色的月光照了进来,很冰冷,却熄灭不了他快要沸腾的血液。
联盟的检测出错的可能性很小,尤其对身份不明的人就更要严格——这样的检查下,他们还能确信少女就是人类,大概就真的是了。
但正常人,怎么可能就这样出现在荒星的海岸边?
而且,不可能是别人的。
那容貌,那歌声......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凯伦。
她失去了人鱼华美的鳞片,却悄然降临在了这里,犹如神迹。
第二天,奥古斯塔到处打听,终于从一个认识的狱警口中知道了,下一班离开这里的星舰在一周之后,而这个少女也会跟着离开。
“她没有联盟的身份验证。”狱警顺嘴提了下,“估计是从哪个偏僻地方来的,回去还得给她补一个。不过她这个人挺奇怪的,对过去完全不记得,竟然还说自己是从海里来的。”
少女临走的那一天,她又献唱了一次。
这次歌曲的名字叫做《致所有久别重逢》。
依旧是海潮般的掌声。
她提起裙子屈膝,就此谢幕。
夜深了,巨大的星舰就停在岛屿的尽头,由层层警卫守着。
三分钟后,她提着裙子从屏障的另一头走过,灯光明亮,身姿优雅。
无数的囚犯都挤了过去,死性不改,隔着屏障继续吹口哨和尖叫。奥古斯塔也挤在他们之中。他身强力壮,拎囚犯跟拎个小鸡仔一样,把所有拦在前头的人都提开了。
但即便是到了最前头,他还是太不起眼了。
毕竟整个屏障后头都是囚犯,这边的灯光很暗淡,他们的面庞根本没有区别,放声呐喊也会被淹没在喧闹中。
他就这样站在阴影里,看着少女在光芒万丈中走向离去的星舰。
他们擦肩而过。
就在少女又走了两步后,奥古斯塔手中的项链闪了闪光——
很奇异的光辉。
像是蓝色的宝石。
似乎是有所感应,她回了头。
一瞬间四下寂静,奥古斯塔听见自己砰砰跳跃的心脏。
金发在空中扬开,彼此对视。
面容姣好的少女歪了歪脑袋:“......奥古斯塔先生,是你吗?”
3.
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
村庄旁边是茂盛的树林,平原上种了郁金香,巨大的风车在终日不停地旋转。
直到有一天,风车突然坏了。
村里的人过去调查,发现风车不但坏了,那底下还有一个穿着重铠甲的人。
他瘫在草地上,好像是昏迷过去了,旁边同样穿着铠甲的马正在慢悠悠的吃草,以死鱼眼看了眼来者。
伤者还是要治疗的,偏偏那身铠甲根本卸不下来。于是村里人齐心协力把他搬到了马背上,带回了村子里。
这只是一个偏远的小村子,只有最基本的医疗机器人。
还不等机器人过来,那个奇怪的男人就苏醒了。
他刚醒就大声喊:“决斗呢!我的决斗还没有结束!”
一帮人赶快扑上来把他摁了回去,村长颤颤巍巍说:“年轻人啊......你的伤口还没有好......一定要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