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昼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这个陌生的称呼属于自己,直到沈歧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朝一旁看去。
陈郁大概是整个会场里打扮得最像来参加葬礼的人,从头到脚都是庄重的黑色。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他身后的男人穿了一件橙色的t恤,手里夹着一根烟,脸上还挂着笑容。
不过许昼没资格关注这些问题。因为他自己也打扮得异常休闲,像是出门来逛街的。
他又不是真死了。
许昼:“……”
他迎着对方的目光,略微露出一点困惑的神情:“你好?”
陈郁的长相其实很大众,假如自己只因为一面之缘就记住了他,反而会显得有些奇怪。
“我们一周之前见过面。”陈郁对他说,“租房子的时候。”
许昼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笑了一下,客套道:“哦哦,你好。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太记事……”
脑海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演技挺好的。]
许昼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夸你。]
[你是想说平时看不出来吧?]许昼在心里冷笑道。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陈郁。”陈郁自我介绍道,“就是郁闷的那个郁。你也是来参加葬礼的吗?”
“我……”许昼让自己的语气里带上了抱歉的意思,实话实说道,“其实我只是来看热闹的。因为我刚到卡莱,有很多人向我说起他——你之前说过的那个朋友,就是他,对吧。”
说着,朝前面看了一眼。
但陈郁并没有表现得特别难过。他语气轻松地说:“没事,这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许昼只能点了点头。
坐在陈郁的身旁,他其实能感受到一点对方的情绪。陈郁对他释放出来的气场是友好的,超乎寻常的友好。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自己连口音和用语习惯都刻意地伪装过了。
[他该不会认出来我吧。那我就完了。]他在心底说。
沈歧倒没那么担心:[你这个朋友看起来没那么聪明。]
[……]
也是。
假如陈郁真的聪明一点,也早该像其他人一样,和“许昼”撇清关系了。
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每个月往总长信箱里投放着明知会石沉大海的信。
更不会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提起“我有一个朋友”。
简直……傻到不可理喻。
“话说,你到卡莱来干什么?d星离这里可有好几千万光年。”陈郁提起新的话题,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很想和这个叫“许夜”的人多说两句话,“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我没问。只是觉得这里也能见到你,挺巧的。”
许昼想着,反正自己以后也要到学校里去,于是说:“我转学到这边来。”
“哦?你在哪个学校上学?”
“准备去卡莱大学。”
果然,陈郁说:“这么巧,我也在那里。”
他试探性地说:“要不然,我们加个好友?”
许昼只能说:“好啊。”
他越来越怀疑自己今天来参加葬礼的正确性了。
照理来说,他见到了曾经的朋友,应该躲着走才对——这样并不利于他隐藏身份。想要完全改掉自己以前的一些习惯对他来说几乎不可能,要是被陈郁发现了什么端倪,一切就很难说清楚了。
陈郁和他加完好友,又将目光投向他背后的沈歧:“这是……?”
俞灵生给他们的新身份设定是一对表兄弟,面具呈现出来的样貌也有几分相似。许昼想了想,大大咧咧地一把搂住了沈歧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亲昵道:“这是我哥。”
“怪不得。你们长得好像。”
许昼:“是的。他叫……”
他说到一半,忽然卡壳了。
……他忘了沈歧叫什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还好,还有补救措施。
“索洛。”沈歧接话道。
索洛。
许昼忽然想起,在审判庭的时候,那些人就是这样称呼他的。
[这是你的真名?]他问。
[不是。沈歧是我的真名。]
许昼不解道:[那为什么他们都叫你这个?]
[因为在大部分血族的认知中,人类姓名是侮辱性的称呼。]
[那你又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这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名字。]提到母亲的时候,沈歧的语速放慢了些,[她曾经是人类。]
陈郁又笑着和沈歧问了好。
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葬礼已经到了即将开始的阶段。空中的悬浮屏幕逐渐凝结、显形,一张巨大的黑白照片从上面浮现了出来。
许昼抬起头来,和自己的遗像对视了一眼:“……”
他极力控制着不要露出太奇怪的表情来。
照片上的他大咧着嘴,几乎露齐了八颗牙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有点像“龇牙”的终端自带表情。
也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事,能让当时的他高兴成这样。
许昼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应该是他十岁那年,听说学校延迟开学之后……
好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在心底道:[这张也太丑了吧……]
许昼心里对埃文的恨一时间到达了顶峰。
——人都死了,还要被用丑照来恶心。
真的特别过分。
[……]
沈歧只能说:[不丑。]
他发现,许昼虽然有时候脾气稀奇古怪的,但也有不少优点。
至少他的心态很不错。
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可以认真关注自己的遗像有多丑的问题。
葬礼的主持人究竟在说什么,许昼也没有认真听。他只是看着后台的入口处,看埃文什么时候会从里面走出来。
可一直等到正式开始,埃文也没有出现。